待到诸人散去,已经是快要正午时分。晌午头的阳光微微露出了头,雪停了,只余下一地的白,映衬的天空仿佛都是白而无暇的,如雪一般。风释天回了自己那用膳去忙了,柳茹心留了淑贵妃在寝殿里说话,刘娘子先行走的,冒贵人方至身后紧随。
昨儿夜里的雪下的极大,人踩上去发出‘吱吱’作响的动静,四下里却是安静的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冒贵人顺着朱红色的宫墙走着,墙檐上已经凝结了冰凌子,那一溜溜的,掺杂着白雪,映衬得宛如冰莹冻子,如能掉落一样。她却不害怕,只是走得极快,她的宫女亦是加快了脚步,没得一会子,只留下一串脚印。那雪被人踩得多了,就渐渐堆积在了一起,冒贵人叫住了刘娘子,刘娘子适才走的那样快,本是不想跟冒贵人说话的,没想到冒贵人坚持,亦只好驻足而立。
她俩立在雪中,倒是不觉得冷,放眼望去,远处的琼楼舍瓦皆被覆盖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之下,那些碧瓦翠盖,粉墙黛瓦,亦是瞧不见了,只有瀌瀌的白雪。那飞檐斗拱下垂着脆泠泠作响的风铃,有风吹过,清冽寒凉,那脆生生的声音消散在了风里,冒贵人见刘娘子面无表情,心中越发紧张起来,半晌才道:“倒不是害怕,而是不知该如何说出来。”刘娘子只管冷笑:“是人都会觉得奇怪,从前我并不喜欢多说话,这回来请安,无端端的说了这样多也就罢了,句句不离你那耳坠子一事,她俩是那样聪明的人,如何瞧不出端倪?这也就罢了,以后顶多小心行事,可是你呢,这会子又过来这样追我,四下里是没有眼睛,可是难能暗处就没有了?”她这样说了,冒贵人心下越发的惶恐,下意识瞧了四野,有风却无人,稍稍安心,便道:“我也不是诚心的,只是着急了些。”
刘娘子如何不知道她着急,带了点嫌弃的眼神看着冒贵人,半天呼出一口冷气,说道:“罢了,你去我那坐会子吧。”自己带着人先行走了,冒贵人犹豫了一会,抄了另一条小径方过去了。待她到了之后,有宫女上来给她解开披风,她只觉得殿内极暖,只是不知是什么炭火,竟能无烟无味,还这样好。一转头已见刘娘子自己坐在榻子上吃茶,却也不看她,她更加的尴尬,走过去说道:“妹妹可是生气了?”她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了,刘娘子却也只是嫌弃地说道:“姐姐办事不利,多样好的机会,都让姐姐给弄没了,妹妹生气也没用。”
冒贵人知道她是生气了,却因着彼此并不熟悉,不知该作何回答。宫女给她端来了茶,她尴尬中吃了一口,却觉得清香无比,非比寻常之茶,是自己从前从未喝过的,不由细细品尝起来。刘娘子消瘦的指尖抚着茶杯边缘,见她这样上不了台面,心中冷笑,却道:“这是我家里给我带来的凤凰茶,一般人吃不来,你尝尝算了。”她这样说了,冒贵人放也不是,端着也不成样子,只管转移话题,道:“姐姐也不曾想事情回到这种地步,淑贵妃三言两语就将话锋转了,我如何再重提?”
一说起这个来,刘娘子心中满是气,她虽然身材清瘦,声色倒是不小,倒将冒贵人唬了一跳,她只道:“你是没法说,你都没法说了,我又如何能说?你素来知晓皇妃身患头风之病,平素都是咱们先到,她才出来,你就算是衬着那会子的功夫,自己将耳坠丢了也成,你却什么也不做,非等到香兰过去的时候才丢。”冒贵人也急了,忙道:“那我有什么法子,这个办法本就不成,她香兰端看就不像是会偷东西的人。”刘娘子冷笑道:“她不会偷东西,还不能说她会偷么?”冒贵人到底怔忡住了,半晌方道:“可是机会已经没了,如何做?”
刘娘子见前方窗纱白茫茫的,阳光又不见了,就连一丝余光都没有了——机会还有么?她呆呆的想着,太阳却又出现了,这样忽明忽暗的天儿,正如这机会,等等就有了。她笑道:“下一回只能是小心再小心,此次已经打草惊蛇,既然你不想淑贵妃的孩子生出来,那只管对着柳茹心下手就好。”冒贵人见刘娘子这样有想法,自己却丝毫没有主见,觉得自己悲哀又可怜,却是真的毫无办法。那凤凰茶极苦,舌根都生了涩,仿佛直苦到心里去了,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当时给家中传信说明情况的时候,家中本不愿管这样的事情,毕竟皇妃贵妃的地位跟她这个贵人乃至天壤地别,可到底是冒家出来的,动辄牵连全身,不帮忙的话,谁都没有好处可拿。家中好容易联系了人,辗转几回,通过人找上了刘娘子。
当她知晓了之后从未想过刘娘子的野心竟然这样大,从前见她唯唯诺诺,以为是个小心谨慎的,没想到背后的野心竟然超乎想象。她回头见刘娘子依旧盯着前方不言声,她心下悲凉,素来知晓在这宫里的人都是些精明有头脑的,她如果不选择依附,想必人家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之后,她活不过去了。她脸上的笑容完美的毫无瑕疵,无暇的谄媚,只说道:“此次都是姐姐的不是,没能抓住好机会,反而牵连了妹妹,下一回姐姐一定识时务,不让妹妹再次操心。”刘娘子这才转首过来,她耳朵上挂着红翡翠滴珠耳环,转过头来打的衣襟沙沙作响,衬的两靥似乎有明珠流转,光照流光,冒贵人看的怔了神,刘娘子道:“姐姐能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