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圆圆醒来之时,心底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是地狱么。”
但她知道不是。
因为她已看见这是一间破屋,更何况腿上剧烈疼痛传来,她知道死人是绝不会有痛感的。
伤口已包扎好,但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因为陈圆圆的最后印象是斯蒂芬家主的大刀,那大刀冷冽的朝她的头颅砍下来,她自知自己是绝活不了的,所以她失去了意识。
死人岂非就是没有意识的。
可是她还有意识。
她还活着。
风未定,火苗在跳跃,锅里的汤在翻滚。
香味被风一束,飘荡到陈圆圆的鼻间。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喃道∶“这是野菇汤么?”
她的脸上无比平静,可一颗眼泪却已滑了出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身处于这样的破屋中。
陈圆圆睁开了眼睛,却已沉浸在了记忆当中。
这一切与当年是多么的想象,还是那样的破屋,那样的野菇汤,那样的人。
何茫然已走了进来。
何茫然手里提着一桶水,也怔怔的站在那里。
陈圆圆却是盯着何茫然的断臂,沉默许久许久,之后终于说道∶“你还活着。”
陈圆圆说完这句话,眼泪就不住的滑了出来。
时隔多年的再相见,这是陈圆圆没有想到的。
只是正如那句老话说的一般,少年子弟江湖老,少女的鬓边却也见到了白发。
两人如今皆变化甚大。
何茫然已然失去了一只手臂,但他的脸庞还是那么的俊美,尽管横着一道疤,可这疤却使他看起来更加坚强。
何茫然柔声道∶“我一直都活着。”
却是朝陈圆圆走了过去,将水桶放了下来,轻轻抓住陈圆圆的脚,为她脱去鞋子。
但陈圆圆却将脚收了回去,尽管疼得她皱了眉,但她不吭声,只是一味的掉泪。
何茫然愣住了,但是还是伸手去擦陈圆圆的眼泪,说道∶“你还是那么的爱哭。”
陈圆圆却将头别到一边,又伸手擦去眼泪,就像一个深受委屈的孩子。
陈圆圆这才别过头来,看着何茫然道∶“许多年前,你我私奔,一路朝南逃,每逢夜晚你便会打一桶热水,为我消除疲劳,心疼着使我颠簸受苦。”
陈圆圆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时间过得太快,她几乎已忘记自己也曾少女过。
那时,她虽是个矜持的贵族少女,却也曾轰轰烈烈过,虽然当年的何茫然不过是个傻里傻气的书生,可一个矜持的贵族少女若愿意为一个男人脱去自己的鞋袜,就等同于愿意为这个男人脱去衣裙,就等同于愿意为这个男人去牺牲一切。
陈圆圆很快便笑不出来,因为她的内心一直都憋着一股气,所以她突然怨恨的质问道∶“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既然不愿意找我,你现在又何必出现!”
何茫然温柔的看着陈圆圆,但却一句话也说出来,只是沉默。
陈圆圆大怒道∶“你永远都是这样,一句话也不愿意说么?”
何茫然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我被尤利西斯家族的族人包围,本是丧命的,却被我师父诸葛卧龙所救,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恢复过来。然后我便离开永恒书院,开始找你,只是三年又三年,我始终找不到你,我就像个孤魂野鬼般游荡于这天地之间。最后我放弃了,回到永恒书院拜师专心武道,有所成就之时已是又十个年头,我那时才终于知道了你的踪迹,一晃二十年,已是没有勇气再去找你。”
陈圆圆却摇头道∶“借口都是借口,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无知少女么?三言两语我便会全部相信你。”
何茫然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圆圆却又落下泪来,摇头说道∶“你为什么又要出现。你看你,难道不知道一切都变了吗?你真可笑,还是煮着淡而无味的野菇汤,你可知我在深宫中娇生惯养是从不吃这等食物的,多少年了,以前你起码像个人样,现如今倒是落魄成这副山村野夫模样,你以为我会心疼你的断臂,我早已没有了怜悯心,你滚,给我滚。”
女人若想伤害一个男人,她便会将这世上最恶毒最刻薄的言语都说了出来,哪怕伤害自己,也要伤害别人。
但何足道没有生气,他只是无比温柔的看着陈圆圆,任由陈圆圆发泄。
陈圆圆终于一下子崩溃了,哭道∶“你可知,当年我以为你死了,我那几年是怎样过来的。”
只是哭了一会,陈圆圆竟又笑了起来,看着何茫然说道∶“我十四岁那年与你分开,仅仅过了几个月我便入了宫,当奥丁皇帝那个老家伙像条狗一般压在我身上时,我就明白这个世界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包括你在内。你知道这些年来我睡过的男人有多少么?”
何茫然别开了头。
陈圆圆却不依不饶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