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道长正欲举手叫门。
那扇红漆大门吱呀一声先打开了。
“贫道乃......”肖道长双手一抱,礼气话还没说得完,忽地脸色一变,“咦,怎么是你?”
田梁盖扶了扶黑框眼镜,“你认识我?”
“几日前山路上,不正是小兄弟你么?”肖道长惊讶道。
田梁盖想起来了,他微微打量了一下眼前衣衫破败,一脸苍白的佝偻老头,“怎么每次见你,都是有伤在身呢?”
“唉,这个说来话长。”肖道长老脸一皱,随后问,“小老弟,贫道身负伤痛,不知能否进屋说话?”
“这个......”田梁盖往肖道长身后看了看,稍显犹豫,半响,他把门打开,“请进吧。”
田梁盖是一个人过活,因为丁凤花的事,郁结在胸,所以一直没谈对象。
虽然屋内家具简陋,不过全屋上下里外却是一尘不染,分外干净,且因为养蛊的原因,整个人看上去都阴阴沉沉的。
堂屋中央的神龛下,并列摆放着两张黑白遗照。
怪的是,神龛位置供着的却是一幅图。
画像上的人八脚、七手、十目,蓬头垢面,双肩和腰两侧又各自长着一个头,皆是怒目横眉,表情凶狠,彪悍至极,右边三只手竖握着一截枝杖,左边四手齐叉在腰身,八只脚各踏着:小孩、牛、羊、鸡、鼠、蛇、蝎、长虫。
整幅画以黑墨勾勒,笔精墨妙,呼之欲出。置身画下,给人一种忍不住的敬畏害怕感,打心底里想要远而避之。
特别是画中人双肩和粗腰上的四个头,各自凝视一方,不论站在堂中哪个位置瞧过去,都能看到一个人头在怒目挣视着你其不寒而粟。
巨画下的供奉案桌上,摆着一碗米,一碗黄豆,和一碗清澈的净水,米和黄豆的碗上,各插着一炷香,袅袅燃烧着。
肖道长认得此图里的人,乃是‘瘟神’,三炷香祭家神,五炷香敬鬼,六炷香奉关公和门神土地,九炷香拜皇帝和神仙,这一根清香,想必拜的就是邪门歪道各自敬奉信仰的神灵了,在正统道门眼里,乃是邪教。
嗯,看来常公瑾只猜对这青年是养蛊的,却不知道,他养的是邪蛊,也叫做灵蛊,多是用作害人,是为正道所不容的人呀。
不过此刻肖道长,倒没有除邪匡正的念头。
“那是我父母,他俩都是残疾,两年前已经先后去世了。”田梁盖见肖道长望着神龛画像若有所思,开口说道。
果然不出肖道长所料,进门前他曾仔细观望过那几株老槐树,虬枝骨突,皮色枯槁,根深腰壮,怕是已经有了上百年的树龄了,所谓‘槐’字,左树右鬼,既木之鬼也,树龄越老,则越是容易附着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倒是跟这宅子有了对托。
肖道长略显尴尬,“看小兄弟家中装饰,想必也是练法之人,贫道乃巫山介休宫肖正清,人称肖道长,冒昧问一句,不知小老弟师承何人?”
哪知说到此处,田梁盖却脸色骤变,似是想起了极为让他感到愤怒的事情,不过却对肖道长淡淡道,“在一个老苗子那里学的,他死了。”
肖道长知道自己问道了他的难言之隐,既然人家不愿提起,自己又怎好过深追问,于是干咳一声,自解尴尬。
“我的事,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透了。”谁知田梁盖却丝毫没有隐晦的把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他本是学堂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残疾父母的希望,十年寒窗无人晓,一朝成名天下知,就是他的座右铭。
一次偶然,家门前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便给了老乞丐一碗饭菜,却不曾想,那个老乞丐是个炼养邪蛊的蛊师,被人追杀,迫不得已才化作乞丐四处逃难,见田梁盖悟性甚好,便有意将他收做徒弟。
田梁盖一个单纯的学子,哪里晓得其中利害,年少好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至此,每逢有空,就要私下找老乞丐学炼蛊的方法。
那老乞丐也毫无保留,把生平所学全部都教给了他。
过了大半年,有一天,他再去找老乞丐时,发现老乞丐竟然惨死在了老林子里,且尸体上下被密密麻麻的虫子啃噬得血肉模糊,白骨尽现,死得异常恐怖。
田梁盖哭着挖坑把老乞丐埋了后,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殊不知,噩梦才刚刚开始。
日子渐渐过得久了,田梁盖只觉得浑身奇痒难耐,且每到半夜,就有万虫撕心的剧烈痛楚传遍全身,他知道,那是自己养的蛊虫在向主人讨要吃的了。
怎么办呢?
一开始,他把蛊虫放到村子里的牛羊身上,勉强度过了一段时间。
可慢慢的,村里的畜生都被他祸害完了不说,同村村民也无意中发现了他的秘密,每日上门讨骂不断。
不仅如此,父母因他的事,抑郁成疾,没多久就双双辞世。
就连一起相处了许久,爱得山盟海誓的恋人丁凤花也因此离他而去,投进了别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