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卫在逃。
他现在极度的后悔,自己那有心之举并未使自己脱离困境,恰恰相反,追逐着自己的萧螟暗还不知发了什么疯,已然不顾魂修身份,甚至肆意释放自己魂修的妖魔力量,在他身后肆虐。
街道、院墙都在他的力量下化为齑粉,甚至有躲闪不及的平民,也被灵力卷入,瞬间便被碾成肉泥。
后悔是引子,各种负面情绪随之而来,或是愤怒或是恨意,还有深藏的恐慌。
害怕!他在害怕!
张海卫突然发现这件对他而言极其可笑的事情,他从小都假象的敌人出现在他面前,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害怕。
父亲凄惨的模样历历在目,临死前那一声“不要动”也一直在耳边。它们存在的时间越长,恨意也就越浓,但心中对所谓魂修的惧意,也就越重。
仇恨是一坛深埋的酒,时间越长,恨就越浓。而那些变淡的恨,只是还不够浓而已。
惧意,同样如此。
因魂修而愤怒,也会因魂修而恐惧。
张海卫一直觉得自己无愧于心。家破人亡,他从未断过对萧列迁的搜查;继父兵役,他也兢兢业业,混上了什长位置,成为都尉心腹,甚至在军队里再熬上几年,升个都尉也不是没可能。
因为心中的恨,他从未停下过对正义的追逐。他也破过案,也抓过凶,还劝导过小贼小盗,使之回归正途。他一直觉得自己无愧于重鹤军之名,像他父亲一样,面对邪恶敢发出呐喊。
现在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是比不上父亲的。父亲在面对远超他的力量依旧能奋起反击,而他只是直面能杀死他的力量,就已经在逃。
只有真正面对死亡,他才知道真正的勇敢。
或许当时的父亲也像他一样,也是想逃,只是袭来的力量太过恐怖,他连逃都做不到。
既然逃不了,那干脆就拼上性命。
而自己,现在却有逃的机会。
惨叫在他身后从未断过,星辰修为的灵力者远超常人,正如当初尹淮对齐骏冬说的那句打油诗。
脉华田实骤星辰,余下不过是凡人。
发狂的萧螟暗像是一台杀戮机器,所到之处鲜血淋漓,但张海卫却挑不了逃的路,他因为逃得很急,所以连转弯都做不到。
他只能认准一个方向,然后顺着这街道,一直跑下去,直到有人能救他。
他跑得已经够凶,脸上也布满狰狞,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很多人都看到了,但也有很多人都躲不了。
然后,便被萧螟暗撕成碎片。
惨叫好似有了形体,那些声音堆积起来,化作沉泥,拉扯着他的脚他的步伐不由得慢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救他,也不知道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更不知道萧螟暗还要杀多少个凡人。
他只知道这些人是因他而死,因他的恐惧,因他的胆怯,因他这个伪善的小人。
他贯彻正义,见识了太多的罪恶,不知不觉间,那些他曾深恶痛绝的东西,已然渗入他的体内并扎根其中。
时间会使好的东西更好,坏的东西更坏。
但是好坏之间,到底哪里是线?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但那是相对于白纸而言。
人总不可能是白的。
或是赤,或是黑。
当朱和墨在一起,那么会是朱染红了墨,还是墨染黑了朱?
没人知道。
许三笑饱经世事,但世事总是市事,所以他变得市侩。他张海卫坚持正义,但正义永无定义,所以他变得圆滑。
圆滑,就无棱角。
无棱角,就无担当。
就算他想担点东西,磨圆的心也担不起来。
当惨叫在他耳边摇曳,当自责拉住他的脚步,他那颗圆滑的心,也会骨碌着把这些东西撇净。
张海卫,终究是张海卫。
张,是他的姓。海,并不是海洋,而是对数量多的俗称。卫,则是很简单的保卫。
他的名字,就是要保卫自己所想要保护的东西。
“其实……我也无路可逃呢!”
当碾压级的力量袭来,逃,还有一线生机。
当时他的父亲,是义无反顾地迎上了敌人。
把他锁在了屋里。
父亲一开始,其实就没想过逃。
他是重鹤军,即使当时是例假,即使胄甲已卸,即使宝剑藏鞘,他依然是重鹤军。
儿子,村子,重鹤军的操守。
即使知道对方的可怕,他还是站了出来。
卸甲重披,藏剑再出。
用生命,挥了那一剑。
张海卫还在跑。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妻儿,妻子是个强势的女人,他也长得五大三粗,生的儿子却文弱得很,拿不动刀,只握得住笔,却也喜欢英雄。
他儿子是喜欢他的,即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