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永承在青平县待了大半个月,将县令李唯一贪污受贿、谋财害命的事情梳理清楚,在奏明皇上接到旨意之后就押解一行人犯返回京城。按照官场惯例,类似案件调查之前或之后需要和更上一级的官员进行沟通,孙永承之前担心打草惊蛇,所以一直未知会安陆知府。安陆知府也知情知趣,在孙永承审案过程中避嫌也没有横加干涉。于是,及至现在,安陆知府似乎都不知道治下有官员被查。因此,这次将李唯一槛送回京,孙永承决定绕道安陆府和知府周吾道说清楚情况,避免结下难以化解的仇怨。
建平二十四年初夏的一个上午,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昨夜下的小雨被阳光蒸腾使热流上升。一个颇为庞大的队伍缓慢走在青平县去往安陆府的官道上,远远看去逶迤如长龙。走近一看,前方数十个官差有人打着王命旗牌、山东道御史孙、回避等牌子,还有人在敲着铜锣九响;稍后则是一顶四人抬的绿呢轿子,轿夫一边踏着沉重的脚步,一边抽空擦擦额头上的汗;最后则是数十个衙役押解着三辆囚车和近十个头戴木枷、脚缚铁链步行的犯人。
临近中午,坐在轿子里的孙永承下令停在路边荫凉处休息一个时辰。停了轿子,立刻有服侍的家丁搬来椅子和小几,然后泡上一壶清茶。孙永承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轻嘬了一口,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头和周围茂密的树林,因为空气潮湿闷热带来的烦躁也减轻了不少。这时有在前面负责探路联系的衙役过来禀告:“大人,前面二十里就要到安陆府了,安陆知府周大人已经派了同知黄大人和钱师爷在前方等候。”
孙永承放下茶杯点了点头,心里暗自忖度:“看来安陆知府周吾道对本官还是有些不满啊!这也难怪,无论哪个上官的下属不声不响地被抓了,自己却蒙在鼓里,估计都会有些不痛快。”想到这里,他摇头苦笑了一下,顺便自嘲自己几句。“当官难啊!要想面面俱到,最后总会难以持守身心。自己倒是早就明白了,可正是因为太明白了,这些年才升不上去,只能在御史台里打圈圈。也许这辈子要老死在御史台喽!”
临近夜色降临,孙永承一行人才在钱师爷的引领下住进驿站。将一干人犯押入大牢,处理好相关事务之后,安陆府同知黄炳文和钱师爷就向孙永承告辞。钱师爷说道:“孙大人,这几日知府周大人身体抱恙,今日没能前去迎接,还请恕罪!周大人交代,明后日能起身了就会前来拜见孙大人。”黄炳文在旁边听了之后,微笑着点点头。他虽然平日里与知府周吾道有颇多龃龉,却也不会在此处此境下借机发挥。
孙永承连忙说道:“周大人多多保重身体才是。安陆府诸事繁琐,全靠周大人调配。本官作为末学后进,理应主动拜见前辈。”他知道周吾道是建平元年的进士,于是口称末学后进,试图藉由钱师爷之口消除对方的芥蒂。
果然,钱师爷听了之后面上的笑意更加深了,急忙吹捧起孙永承,后又传达知府大人的意思说孙大人有事随时吩咐,安陆府一定配合。
钱师爷回到府衙后院时已是戌时末许,他知道东主肯定还在等着消息就急忙朝还亮着灯的书房走去。
周吾道正坐在书桌前捧着一本书在看,头也不抬地问道:“山东道御史孙永承怎么说?”
“回东主,孙大人并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口称末学后进属下转告大人要保重身体。”钱师爷一边想着措辞,一边尽量还原当时的情况。“东主,依在下来看,孙大人将姿态放得很低,应该是知道处理青平县的事情有些鲁莽,所以这次过来消除误解的。”
“哦?看来也不是一个笔架山式的人物。”周吾道放下手中的书,饶有兴趣地说道。他任官二十余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官员,唯独不愿招惹“笔架山”。这种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仅认死理让人下不来台,偏偏还无欲无求让人没有把柄可抓。真要遇到一个这样的同僚,就会如鲠在喉,既吐不出又咽不下。
钱师爷前后想了想今天与御史孙永承的接触,缓声说道:“属下也是这样认为的,孙大人看起来人情练达,不难相处。”
周吾道想了想,忽然皱起了眉头,吩咐道:“嗯,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李唯一就关押在府衙大牢里,你过去探探他的口风,告诉他既然已经栽进去了就应该老老实实的,本官还可以替他照顾一下家人。”
“是,东主。属下知道怎么处理。”钱师爷说完就退出了书房,慢步走出了后院,想清楚要和李唯一说什么之后就急步走向府衙大牢。到了府衙大牢附近,钱师爷先让人将牢头叫了出来。“那些随御史大人过来的看押差役怎么样了?”
体格瘦小、留着两撇小胡子、笑起来非常猥琐的牢头柳大陶谄媚地说道:“钱师爷放心!那些差役早就已经被小人灌翻了。小人手下的狱卒都相当热情,十碗八碗的高粱酒灌下去,神仙也撑不住。”别看这人在钱师爷面前满脸谄媚,他在犯人面前也是凶名赫赫,刮起钱来让犯人觉得还不如早点一死了之,因而被称为“留布条”,即亵裤都会被剪下二尺步。
钱师爷点点头随着牢头柳大陶监狱,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