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勋的话无疑说到了嘉靖的心坎上,在他看来,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至于去找一个世袭侯爵的茬吗?事实上,皇帝的猜想的确是正确的,官员们就是利用这个案件找郭勋的茬。但郭勋却将这件事情挑明,这无疑将这个普通的白莲教案件上升到政治高度,案件最终判定的结果还要取决于双方的博弈。
皇帝下令将李福达从山西提到京城,由三法司会审。皇帝既然要替郭勋开脱,那么李福达就必须无罪,这样才能名正言顺。但三法司会审的结果维持了原判,嘉靖只好将三法司的官员全部换掉,桂萼执掌刑部,张璁执掌都察院,方献夫执掌大理寺,这些都是嘉靖的人。三法司重新会审的结果完全推翻了原判,李福达跟徐寅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从中央到地方所有参与审判李福达的官员全部被流放或免职,受此案牵连的人达40多人。这是皇帝利用李福达一案对大礼仪中反对派官员的一次清洗,而清洗的目标放在了司法系统,空缺出来的职位也被张璁一派的官员迅速补进。
李福达一案的确是扑朔迷离,时至今日也没有一个确切答案。几十年后,四川捕获一妖人,该人供称曾跟山西的一白莲教世家学习妖术,而传授法术的正是李福达之孙。从这里我们可以得知李福达家族乃是世袭的白莲教世家,但据李氏子孙的描述,李福达无论是相貌、年龄、生平都跟徐寅不符合,当年的案情的确是冤案,李福达跟徐寅根本不是同一人。
现在看来徐寅只是山西省一位逃亡的匠户,因为儿子被选为郭勋府上的侍童便跑到郭勋府上混日子,后来在街上被人认成了李福达,徐寅则以为自己作为一个逃亡的匠户被人认出来了,便跑回山西,谁知道回到山西后却被当地官府当作李福达抓了起来,当堂判死。徐寅的儿子央求郭勋救乃父,这才有了郭勋跟此案牵连的说法。我想此案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文官稀里糊涂,皇帝也是稀里糊涂,但皇帝认定官员们借此逮住郭勋不放,是为了大礼仪一事。一场莫名其妙的白莲教案件变成了重大的政治事件,并导致皇帝对反对派官员的一次大清洗,这表明大礼仪后的朝局仍不平静,无论有没有这次的李福达事件,皇帝对杨廷和一派的官员都会展开清洗,此次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审理李福达一案的40多名官员为此丢掉了官职,但这并没有结束,在审理李福达一案的过程中,全国上书支持此案的100多人皆被免职,这些人涉及六部、各府、道、院,皇帝将此案作为试金石,将官员做出一次分类,然后再剔除之。
都察院、大理寺、六部这些地方的官员基本上被清理完毕,剩下还有个地方就是翰林院。明朝文官三大系统:内阁、都察院、翰林院。翰林院也名列其一,这些翰林学士们一旦发起疯来,比都察院的御史还要厉害。而在大礼仪之争中,翰林院是重灾区,左顺门事件就是翰林院的学士们搞起来的。在发生李福达案这年的冬天,张璁以礼部尚书的身份入阁,张璁入阁后首先将矛头对准了翰林院,他将改组这个贵族化的小团体。
入翰林院的必须是进士出身,而且是新科进士,除此之外,入阁也必须要有翰林院经历,所以这些翰林学士们有了雄傲一切的资本。当初嘉靖将张璁、桂萼弄进翰林院就是要给俩人镀金,提高他们的起点,但张璁、桂萼在翰林院遭到学子们的一致鄙视,没人愿意跟他们俩说话,人们都将他们看作无赖,甚至人们纷纷辞职以示不屑于此等人为伍。但这丝毫影响不到二人的情绪,二人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张璁打破了翰林学士必须从新科进士中选拔的惯例,在京官员、地方官员都可以入翰林院,这实际上打破了他们的小圈圈。张璁还重新制定一套考核体系,将二十多名不称职翰林学士调往地方,同时从大理寺和地方选派官员充入翰林院,张璁通过这种方式对翰林院来了次大换血,在张璁的猛攻下,又一个中枢机构倒下了。
张璁对于翰林院的改组一方面打击了政敌,另一方面打破了翰林院这个小团体,破除了结党的问题。都察院、大理寺、六部、翰林院都得到了整顿,剩下的就是内阁,果然张璁在整顿完了翰林院之后便将下一个目标放在了内阁。
此时的内阁首辅是费宏,费仍然是杨廷和这个系统的人,以张璁的资历若想取而代之,仍是不可能,张璁想到了一个人——杨一清。此刻杨一清还在陕西任他的三边总制,杨一清已经成了帝国资格最老的人,重要的是他还是张璁一党的人。张璁、桂萼开始活动让杨一清接替首辅的位置,嘉靖本人对费宏并无意见,但在张璁、桂萼的轮番攻击下,费宏于1528年致仕,杨一清成了帝国的首辅。
一个早已退休多年在家的官宦,一个本应安享晚年的官宦,此刻却在张璁的安排下不仅重掌兵权,而且还成了首辅。明代就是有这么多奇妙的事情,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可能会中进士,但几年后可能就莫名其妙的离开了官场,从此不再踏入仕途;五十岁的人也会中进士,并在七十多岁的时候开始辉煌。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