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时光荏苒,秋去冬来,冬去春至。转眼间大地一片春暖花开,窗前的苦楝树上吊着的金玲大部分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两个茕茕孑立的挂在树枝上,不过它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因为春天来了,苦楝树马上就要再开出灿烂的花,到了秋天,那些漂亮的花朵就会变成一个个新的光灿灿的金铃来代替它们,周而复始,新旧交替,这是自然的规律!
我这人没有太伟大的理想,我生在农村从小体弱多病,母亲又去世得早,父亲心疼我从不我让干一些田里的活,只是一个劲的叫我读书。那时好多学生都读不下书去,看着身边的伙伴一个个的辍学去挣钱,我也按耐不住找到父亲对他说:“我不读书了,我要去打工!”父亲生气的看着我,拿起鞋底打了我一顿把我撵回了学校。就这样,我一直读到了师范学校,毕业时本来可以分配到城里边的,却不知为何被派到江口镇来了,可能是不知那个“长”的亲戚要留在城里吧,想我这样没根基的铁定是要被排斥的。所幸我本人性格淡泊萧散,不爱计较这些事,又加之本身也喜欢这依山傍水的乡野,因此我坦然的在这里安顿下来,我也非常喜欢这个学校的环境,喜欢朝五晚九的生活节奏。更难得的是苑校长很重视我,他这个人约莫五十一二岁的年纪,身体胖乎乎的甚是魁梧,就是头上早已没了头发,见了人脸上总是带着微笑。没事的时候他常常到办公室转转,每次见到我总会用他那宽厚的两只大手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嘘寒问暖。我对此感到很不习惯,但出于尊重我脸上总是笑呵呵的。同事小刘取笑我说:“看咱们苑校长重视你呢!”然后办公室里就会哄堂大笑。几个年纪偏大的女老师更是笑得花枝招展:“小张,别害臊啊!”;“张,咋了,脸怎么红了?”;“去去去你们这一帮老婆子,光拿着小鲜肉开玩笑”。我便笑了,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些年纪大的教师,她们每个人都是那么和蔼可亲,她们把最好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这个工作却无怨无悔,任岁月在她们的额头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我看着她们笑笑道:“你们啊!我又不是同志”,她们笑得更厉害了。
这个学校里的教师但大多数是当地人,也就是说,大部分就住在这个镇子上,下午放学后老师们都回家了,诺大的一个校园便空荡荡的了。我家在上口镇,离这大约50华里,所以平时我是不回家的,白天学校人声鼎沸,到了晚上基本就剩下我、看门的老未和那个叫何前进的老师了。何前进,就是在我刚到这个学校开大会时偷偷看我的那个人,他是我们学校的地理老师,听说是某某大学的老师,前几年不知道什么原因给下放到这所学校来,人们私底下说他犯错误了,老婆和他离了婚,女儿又死了,他受到刺激在大学里呆不下去了,就跑到这里,这人不修边幅又很孤僻一向独来独往,但他似乎有很硬的后台因为苑校长对他颇为忌惮,或许是厌恶,和他对话很少,学校里的工作也有意无意的绕开他。我对此人也没有什么好感,但他似乎很我,我发现过好几次,尤其是苑校长和我握手的时候,他的眼神总会有意无意的飘过来,有次我感觉到了向哪个方向看过去,却看到两道寒光瞬间即逝,他又低下头让蓬乱的头发遮住了脸。
谷雨前后,那苦楝树终于开花了,开的纷纷洒洒的一树。花很细,颜色紫得发灰,像陈年的米粒灰朴朴的,却散发着腻人的香气,整个校园全部的笼罩在这香气中,我的宿舍就在苦楝树下,打开窗子,偶尔落下的细花便会落到我的办公桌上,而那花的香味更加浓烈一个劲的往我鼻子里钻,香得鼻子发昏,不觉晕晕乎乎的想睡觉。何前进似乎喜欢这香气,因为似乎就从苦楝树花开的时候,他就常常在夜晚像鬼一样出现在这苦楝树下,好几次我猛一抬头便看到他的身影,便吓得冷汗直流,心中不免开始骂娘。他却对我视而不见,只顾自己慢慢绕着树踱步,或者就在树下望着树干呆若木鸡。如此几番,我也慢慢习惯了,有时我特地向窗外望去,他单薄的身影在黑夜中显得更加孱弱,在从窗口射出去的昏黄的灯光对照下,显得那么的孤独,我突然感到他很可怜,便想打招呼让他到我的宿舍坐一坐,他却理也不理。
那一天晚饭后,我打开窗子,看到苦楝树下的黑影便叫了他一声,那影子晃了两晃似乎想过来。耳边却传来踢踏的脚步声,我看了看原来是苑校长走了过来。
我赶紧打招呼:“校长好”。
“小张啊!还没休息?”苑校长说着这话眼睛却落在我办公桌上玻璃压着的照片上。
“是啊!我想把明天上的课先备一下”我说道。
“好好好”,苑校长嘴里连接突出几个好字,眼睛却在四周飞快的扫了一下:“小张,刚才和谁在说话啊!”他问道。
“何——”我一边说一边扭过头向那树下望去,却呆住了,那有什么人,黑夜静悄悄的,只有那棵树静静的站在那,我不由硬生生的把“前进”二字吞到肚子里“喝——水,我说喝水呛着了”。
苑校长颇有意味的看着我道:“是吗?小张啊,你这个年轻人将来是大有作为的啊,不要和一些老朽木头们走得太近,对你没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