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友闭了闭眼,轻轻拍了拍还在一边呆若木鸡的远江:“去通知远山家人,过来把他领回去吧。”
一起陪着少爷长大的伴儿,不就是被关了一夜吗,怎么再见面就是永别了呢?早知道,早知道昨天他冒着屁股被打烂的危险,也非得闯进来看看远山啊,说不定他那会儿不管不顾地闯进来,就能把远山救了——
远江用力抹了抹眼泪,声音哽咽:“少爷,我——奴才昨天就该硬闯进来看看的……”
沈明友抬眼,转头看着抱着一只茶壶慢慢往门外缩的看守,突然起身几步赶上,重重一脚踹上了看守的肚子:“混帐!”
看守被踹得倒翻在地上,又急忙爬起来跪着磕头:“大少爷,奴才是真的没有听到远山叫过一声啊!他犯了错,按家规又不必送水食进去,奴才真不知道他、他怎么突发急病啊!”
沈国煌的小厮刚带了大夫过来,看到这一幕惊了片刻,忙请了大夫上前:“大少爷息怒,小的已经把大夫请来了,这就给远山看病!”
“现在请了大夫过来有什么用?”远江兔死狐悲,直着嗓子嚷着,“他能把远山给救活过来吗!”
远山死了?在柴房里关一夜就死了?这怎么可能!小厮惊了一跳,连忙拖着大夫上前:“李大夫,你赶紧给看看——”
李大夫无奈地上前,见躺在柴垛中的远山早就没了气息,略问了几句情况,轻轻摇了摇头:“大少爷,我是大夫不是仵作,这人已经去了,我也没有办法那么说得准确原因。
不过从您说的情形来看,确实也有可能是昨天您这长随浸了水又一直没有换衣,这柴房本就阴湿,更加容易让人风邪入体,他一下子高热昏厥过去又没有被人发现而及时救治,这运气差的,过不了这道坎也是有的。”
“辛苦李大夫了。”沈明友面色沉重地道了一声,“劳烦李大夫白跑了这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李大夫连忙摆手,告辞了出来,扯脚就外走了;被请来治病,结果却遇到个死人,真是晦气啊,今天他还是不要再出诊的好。
有人高热几天,还能被救回来,远山一向身体康健,就算昨天再没有进食水,至于这么一晚上就扛不住么?还有,远山临死前挣扎着说的那两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落水?三少爷?远山到底是想跟他说什么?难道是他昨天醉酒后的那番话被老三听到了?那为什么先前他过来的路上遇到沈明涛时,老三的脸色根本就没有什么愤怒反而另外隐隐有些奇怪的情绪?
是老三太会装了吗?沈明友紧紧拧着眉头,细细回想着刚才远山说的每一个字,心中突然一动,远山在死之前,还费力地攀上了自己的手臂,做了一个动作!
虽然那个动作因为他的乏力所以极轻微,可是这时细想,那动作分明就是“推”!
落水,三少爷,推!
昨天他落水,是被沈明涛推的!
难怪刚才和沈明涛撞面,沈明涛神色隐隐有些奇怪,敢情沈明涛根本就是在心虚!如果沈明涛知道自己觊觎元氏,他又怎么会心虚呢?只怕这事就算被捅出来,沈明涛也是理直气壮!
不用深想,沈明友就明白了沈明涛的想法,他想着沈家根本没必要出两位麒麟儿,他这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三弟其实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所以昨天宴席上看到有机可趁的时候,才会铤而走险,借着他醉得糊涂的时候将他推下去湖;只是幸好他命大,又碰到远山回来得及时——
见门口没人,沈明友回头冷声吩咐远江:“去把沈福和远山的家人一起叫过来,远山的后事交给他们去办,你现在马上起来,我另外有件极重要的事,要你去好好查一查!”
这个时候,极重要的事?少爷刚才想到什么了?远江连忙抹了眼泪站起身来:“爷,您吩咐!”
沈明友示意远江走近,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几人的脚步声;沈明友连忙住了口,紧走几步迎了出去,抬眼看着脚步匆匆赶过来的人,伸手一揖行了礼:“大伯母。”
大太太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看向守着柴房的那名看守:“这是怎么搞的?不过在这里关了一夜,怎么就得了急病了呢?”
看守连忙跪着膝行过来:“太太,奴才真的是冤枉啊。奴才昨天在这儿守了一夜,也没有听到远山有什么动静,谁知道他会因为风邪入体高热昏厥过去啊。
刚刚大夫来过也说了,这种事,运气好的还能挺个几天,运气差的,一下子过不了这道坎也是有的;阎王要人三更死,谁又能留到五更?这可真不是奴才的错,这都是各人的命啊!”
大太太看了眼身后跟着的那名报信小厮,小厮也连连点头:“太太,刚才李大夫是这么说过没错。”
沈明友半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李大夫是这么说过,不过李大夫也说了,他是大夫不是仵作——可是,听说昨天回来是大太太让人把远山关进柴房的,只怕早就做了万全的手脚;如果提出验尸,那就等于二房跟大房现在就撕破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