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湄倒是有心,谢必安定是不准。
无常大人向来不许她以身犯险,若是知道了她的想法,指不定会不会把她揪回地府关上个数百年。
故而谢必安问起的时候,姜湄笑而不答。只是这副神情,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与她相处了数百年的无常大人。
谢必安皱了皱眉,还想开口再说,姜湄却是抢先一步,闪身进了屋子,“大人,我先去看看阿蛮。”
秦阿蛮可能还没缓过神来,目光呆呆地盯着地上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看出朵花开。姜湄自顾自地找了一处坐下,问道:“如何了,可好受些?”
秦阿蛮抬眼看她,眼神慢慢聚焦,“无碍。”
许是心中郁结,她并不愿多说话。姜湄有时候也想不通,这位除妖师恨极了妖魔鬼怪,却对阿瞳独独情深义重。
纵使他们曾一同患难,可如今阿瞳已经不认识秦阿蛮了,甚至失了灵智,与寻常妖物一般无二,她为何还要上赶着去寻阿瞳。
姜湄想着想着,便不经意问了出来。
秦阿蛮一阵失神,而后轻声道:“可他是我的阿瞳啊,无论他变成何样,他依旧还是我的阿瞳。”
是那个背着她在山间跳跃的阿瞳,也是那个危险之际挡在她面前的阿瞳。
“姜湄…”秦阿蛮喃喃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窃喜,“你知道吗?他今天看我了,一眼就一眼,我知道他还是原来的阿瞳。”
漫天血雾中的一眼,他那样看着她,她便知道那一刻她的阿瞳是回来了,即便只有一刻,那也说明阿瞳并不是全然不记得她。
姜湄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看着眼前执迷不悟的秦阿蛮,没有回应。
秦阿蛮毫乎,自顾自说道:“也许你们这些鬼神觉得二十几年根本不算什么,睡一觉也就过去了。可对于我们人来说不一样,人生来能有几个二十年?阿瞳从小便陪着我,我们是最忠诚的伙伴,能够将后背毫无保留的交给对方,就像…就像你和白大人一样。姜湄,你能明白吗?”
姜湄想,她大概不能明白,不,应该换句话说无法体会。
这人世间的大多事,旁人都是难得体会得到的。也许他们能够明白,能够理解,但终究不能体会其间百般滋味,也难以能够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他们说明白,大多时候都是同情与理解,又或许期许着能够安慰安慰眼前的伤心人。实际上,难得有人真的能够明白其中的千回百转、万般愁绪。
再说了,她跟白大人同他们可不一样。
她和白大人…
姜湄想了又想,一时也说不上来她和谢必安究竟有何不同。他们同样是伙伴,一起共事千年,危难、欣喜、奇遇甚至愁绪都曾经一一分享过,整个地府大概没有比谢必安更了解她的了,这样不就像秦阿蛮跟阿瞳一样吗?
可她又确确实实觉得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姜湄忍不住细细思考起来,她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却在谢必安这件事上模糊了千年。千年的时间对于鬼神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也曾以为会和谢必安有所不同,可奈何世事难料,终究几番波折。
有时候谢必安离她稍近些,她便想躲想逃,总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了。有时候等她细细想来,又觉得该把事情坦坦荡荡问出来,可地府事多,无常大人更是忙得不见影,她想弄清楚的时候,谢必安。等谢必安在了,她又突然不敢再想了…
如此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如今倒是连自己都弄不清自己到底对谢必安是个什么想法了。
屋子里一片静默,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都兀自思索着自己的事。姜湄双眉紧皱,摸不准自己的心;秦阿蛮失魂落魄,思索阿瞳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良久,姜湄才问了一句,“那如果阿瞳彻底沦为妖物呢?”
她口中的妖物,大抵意思是说害过人、走上歪路的妖精鬼怪。放在阿瞳身上,就是吸食人血,残害百姓。
阿瞳曾以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为食修炼,若当真有一日破了戒,沾过了人血,怕是很难再回到清心寡欲的日子。以血为食的僵尸,同秦阿蛮以往遇到的妖魔鬼怪有何不同?
姜湄这样问自然是想知道,身为除妖师的秦阿蛮在面临沦为妖物的阿瞳时,究竟会做出如何选择。
许是这个问题,秦阿蛮当真从来没有想过。她死的时候不过二十几岁,死后虽过了上百年,可终日被困在那方小天地里,光长年岁,不长阅历,跟当初那个年轻气盛的除妖师好似一般无二,从不曾考虑过其他事。
她只想救阿瞳,仅此而已。
于是姜湄如此一问,她立马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
姜湄眨也不眨地盯着秦阿蛮,见她眼眸低垂,见她睫毛微颤,见她双眉紧皱,见她纠结万分,忽而有些期待秦阿蛮的答案了。
姜湄忍不住在心里猜想,秦阿蛮究竟会如何回答。想来想去,她觉得秦阿蛮大概会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