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光亮落满清河镇的时候，这个镇子才堪堪有了一丝平和的气息。

暴乱平了，剩下的摊子便交由地府阴差来处理，只是此次枉死的冤魂众多，阴差忙得人仰马翻，连八月都被谢必安赶去帮忙了。

阿瞳恢复了灵智，他如今是飞僵，比起以往自然知晓更多，知道姜湄有法救秦阿蛮，也就捧着魂玉亦步亦趋跟在了姜湄身边。

这么一个大僵尸，真的压力很大。

眼看着清河镇收拾得差不多了，姜湄便想着先回浮屠山。浮屠山灵气重，秦阿蛮在那儿也能更好休养。谢必安忙得抽不开身，瞧姜湄无事，也就放她回了。

浮屠山与她走时并无两样，山顶云雾缭绕、清清冷冷。她走了几十年了，再回来竟生出几分恍然隔世的感觉。

阿瞳一入了浮屠山，便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吸食天地精华，他如何修炼姜湄懒得管，连秦阿蛮的魂玉都一并给了他。

秦阿蛮受的伤虽重，可有魂玉养着，自身又极有天赋，先前修炼的功法有所小成，再加上阿瞳下手时潜意识里还想着不能伤她，手轻了几分，要不然便是谢必安也回天乏术。如此一来，待她重新聚起魂体来约莫也要不了多少时日。

说是要不了多少时日，却也过了好几个月。

山中不知岁月长。

姜湄在浮屠山谷日日赏牡丹，偶尔逗下小花妖，日子也算是过得惬意。这日，她正卧在树枝上饮酒，遥遥便见阿瞳飞身而来。

魁梧的僵尸一脸焦灼看着姜湄，一边狂吼一边手舞足蹈。又来了…

姜湄揉了揉脑袋，觉得这僵尸真的是动不动都吼，吼得她脑瓜子疼，“别吼了，我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姜湄堵住耳朵，把脸转到一旁。阿瞳连忙一跃，再次落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将魂玉捧到她的面前。

姜湄挑眉，放下手问道：“秦阿蛮？”

阿瞳点点头，目光灼灼看着她。

姜湄心下明了，直起身来，青色的长袖一挥，便见魂玉中升起缕缕青烟。

烟雾缭绕而上，在空中旋转，而后渐渐凝出一个人形，正是秦阿蛮。她的魂体太淡，风一吹便像要把她吹上天边一样，吓得阿瞳几次伸手去抓。

秦阿蛮朝他安抚一笑，阿瞳便停下手站在一旁傻兮兮看着她。

姜湄有些不忍直视，好歹也是个飞僵吧，怎么就傻成这样。她饮了一口桃花醉，又脑袋晕晕躺了下来，“怎么样，好些了吗？”

“还好。”秦阿蛮顿了顿，看向姜湄，“你不是想知道阿瞳的来历吗，我们去秦家祠堂。”

姜湄握着酒瓶，眼眸一挑，眸中波光潋滟似有桃花纷飞，“你这样子能行吗，该不会走到一半，自己先散了？”

秦阿蛮扯了扯嘴角，“我还能坚持。”

说能坚持，便就真的能。秦家的除妖师向来是硬骨头、不服输，心里憋着一股气。从浮屠山到秦家祠堂，即便再难受，她都咬牙撑着。

阿瞳见此，每每狂吼不止，又急又无可奈何，便越发折磨起姜湄来。姜湄觉得这一趟下来，她的耳朵里大概会生出好几层茧。

好在，秦家祠堂并不是远。

说是祠堂，不过是山中的一处木屋，屋子不算大，却上上下下堆满了牌位，牌位上刻满了名字。有些姜湄似乎听过，或许也曾见过，有些却是陌生得很。

除妖师是个危险的职业，年纪轻轻殒命的不算少，因此这小小的木屋里有不少的牌位。

秦阿蛮恭恭敬敬地朝着牌位行了大礼，又指挥阿瞳上了三炷香，香烟缭绕而上将秦阿蛮的身影微微笼罩住，而后光芒微闪，秦阿蛮原本淡得不行的魂体便越发显现出来，连带着灵气也渐渐浓郁了些。

秦阿蛮睁开眼，长叹一声，又弯下腰鞠了一躬，“阿蛮谢各位祖师爷厚爱。”

姜湄瞧她的样子约莫是有些难受，也没催促，兀自站在一旁。

她大概是真的很难受，秦家一派除妖师本就稀少，到了她这一辈，堪堪只有秦阿蛮一人。如今秦阿蛮被人杀害，又阴差阳错成了鬼修，那除妖师秦氏一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断了。

良久，她才慢慢直起身。

又静默了会儿，秦阿蛮才转过身看向姜湄道：“你等我，我去拿族谱。”

要想查阿瞳来历，大概也只能从秦家族谱查起，看究竟是哪位祖师从何处收养的阿瞳。

秦阿蛮一走，阿瞳便跟着蹦了出去。姜湄在祠堂里晃了一圈，随意找了一处坐下，便盯着周遭的牌位看。一行行略过，而后眼神一愣，落在某处名字上。

秦云…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堪堪记起这个人来。秦云，秦家那个连除妖术都不太会用的除妖师，也是她见过的最没有天赋的除妖师。

好像是个傻兮兮的臭小子，伤了牡丹的心，害她躲进浮屠山谷，一躲便是数百年，连如今也不愿再踏出山谷一步。也不知后来这小子得了什么奇遇，渐渐成了秦家有名的除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