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马超之乱的蹂躏后,天水郡治已从冀县迁往上邽。√原本的冀县如今已残破不堪,许多人都已搬走,也有不少人沦落为流民,最终不知所踪。姜维也曾劝过母亲,搬至上邽居住,一方面是冀县确实已破败凋敝;另一方面也方便他去郡守府办公。
但姜母始终坚持要守在冀县,因为那是她的丈夫姜冏当年遇害的地方,那是她的家。
墓在哪,家便在哪!
原先冀县北城的那座宅子早已在大火中被烧作一堆灰烬,失去了一家之主姜冏后,要想重新修葺,人力与财力上都是不允许的,因此母子二人只得搬到了城北的姜家村中居住。如今她们所住的房子是一个家境还不错的远房亲戚的。他可怜这母子二人孤苦无依,便将这房子赠与二人居住,直至今日。
与何飞道别后,行不到半日,二人便来到了冀县以北的姜家村。
走进姜家村,举目四望,人烟罕见,约莫有一半的屋舍是坍塌残缺的。常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之下,屋顶大多已被侵蚀的不见了踪迹,只剩下黄土堆砌的一面面残垣断壁还在诉说着乱世的悲凉。
二人尚无暇为这般荒凉的景象发出一声叹息,便已来到一户人家门外。这户人家的农宅与周围的相比,虽也是同样的有些残破,但却整洁光鲜了许多,显然是时常有人收拾整饬。
来到院外,二人倒并没有急着推门进去,而是心照不宣地停下了脚步,相对而立,整理仪容。马盈如今正处在女孩子最爱美的年纪,虽然平素里大大咧咧,这时候却也不自觉地注意起了自己的形象。而姜维则是在马盈为他简单整了下衣领后,又用手使劲揉了揉眼角。方才在父亲墓前哭过后留下的泪痕还在,他并不想被娘亲发现。
整理完毕,姜维便迫不及待地轻轻推开那扇残破的木门院内。
木门只是虚掩着,并没上锁,因此一推即开。姜家村中其余人家大多也都是这样。这倒并不是因为此地已步入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大同社会,而只是这小小的一枚锁,锁不住天下的纷扰,隔不开乱世的烽烟。贼人们东奔西窜,常年作案积累下了经验,要想进得院内,方法不下五种。与其多这一道毫无作用的门锁,索性倒不如相信这世间的贼人尚有一丝良心未泯,或是相信自己的运气还不错。况且留在姜家村中的老弱,家中也没什么值钱物件,恐怕只有瞎子才会来这种破落村子里偷盗或是打劫。
一入院内,姜维便迫不及待地喊道:“娘!我回来了。”声音里透着一分马盈从来未从姜维口中听到过的温柔。
姜维母亲闻声,快步从屋里迈了出来,虽只是十几日不见,此刻倒像是分别已有数月。乍一见姜维时的眼神,如同冬日里的暖阳,能融化积年的冰雪。
但那却不是姜母所独有的,天底下的母亲看到自己孩子回家时的眼神都是这般。
姜母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绵袍,那是姜维请太守府里最好的裁缝帮忙缝制的,布料也选用的是上乘货色。虽然因为穿的久了失去了一些往日的光彩,但看上去依旧舒适得体,落落大方。
姜母的相貌也如同那白色的布料一般,颇为出众,虽已年过四十,还是能从那精致的五官中看出些年轻时的风采。
她本姓杨,原先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只不过作为父母老来所得,却又是个女孩,使得这一大家子由此断了香火,辜负了全家人的希望。尽管这完全不是她所能决定的,但在那个年代人们的眼里,的确算是一种罪过。所以自出世之后,家里人对她就从没有过好脸色,小时候吃过不少苦,挨打挨饿是家常便饭,直逼得她在十余岁便离家出走,自此一去不返。直到在天水结识了姜冏,才遇上了真正关心她呵护她的家人,从此不再辗转奔波,一同组建了温暖的家。
但这些童年的不幸经历,却被姜母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始终未曾吐露过半句。每当姜维问及过往,他所能看到的,都是母亲和煦的笑容,所能听到的,都是她与父亲之间的恩爱。仿佛在母亲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忧愁,没有委屈,没有痛苦,没有仇恨,永远都是一片灿烂阳光。
现如今,往日的风采已随岁月流逝,几十年的奔波劳碌在姜母的肌肤之上留下了斑驳痕迹。尤其是姜冏遇害之后,她独自一人将姜维抚养成人,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更是艰辛百倍。不过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步步成长,直到出落得一表人才,她的心里满是欣慰,之前再多的付出都已值得。
“娘,你身子怎么样了?还咳嗽吗?有没有感觉好些?穿这么少有没有冻着?”姜维一连串的关心,得到的却只是姜母颇为敷衍地唯唯称是。这些嘘寒问暖的关怀,她的耳朵早已听出了茧子。
她儿子的孝顺之名,早已传遍了十里八乡,姜母自然不会感受不到。其实她不仅能感受到,而且这些关心听在耳朵里,也受用在心里。
不过此刻她还顾不上理会这些常常能听到的关心,因为庭院之内正杵着了一个不常常能见到的妙龄少女。自己的儿子活到二十,这还是第一次带女孩回家,做娘的又怎能不把全部的目光聚焦在儿子身边这位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