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说话怎地如此奇怪?马盈虽已过及笄之年,但自幼便被家里人视作掌上明珠。此次离家之前,更是连大门都极少迈出,自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这汉子说话时为何总是叠字,只觉得他害羞起来的样子颇有几分好笑。而姜维虽只是年长她几岁,却常年在外公干,多了不少见识,早便听说过有的人天生口齿不流利,说起话来往往一个字要在嘴里重复个数遍,才能吐的出来。医者都将这毛病唤做口吃,民间又叫做结巴。
“出身……寒门……”听了这汉子的叹息,姜维胸中顿时升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喃喃自语道。
其实即便这汉子不说,二人也能知道,他的家境一定很是贫寒。且不说那一身的补丁,单说那件青色的麻布衫,便是寒门的象征,就如同姜维拿来束发的青巾一样。达官显贵们是绝不会挑选这种颜色的布料的,久而久之便渐渐成一种约定俗成,仿佛时刻在提醒着人们,记住自己的身份。
“你……你怎么不笑我?”中年汉子看着一脸茫然的姜维,略有些诧异地问道。
“笑?有什么可笑的?”姜维反问道。
“我……我……我天生便口吃。呵呵。”那汉子指了指自己的舌头,无奈地哂笑了几声。
“这有什么?有的人天生矮,有的人天生丑,更有的人生来便有残疾,这些只是与众不同而已。若是人人都口吃,讲话流利的反倒会被嘲笑,只有肤浅无聊之人才会以貌取人。晏子身短五尺,使楚国,拜齐相,贤能并称管晏;孙膑身遭膑刑,败强魏,杀庞涓,遂成齐之霸业。这些人又何止被千夫所指,万夫所笑,最终还不是凭借着自身的才能与勤苦,出将入相,何况你只是口吃呢?”姜维看着这中年汉子的落魄相,好像看到了他自己,对他的际遇更能感同身受,故而越说越激昂,直说到口沫横飞,仍是意犹未尽。表面上看,他是在劝慰他人,但实际上他自己清楚,这番话更像是他在同自己的灵魂对话,勉励自我。
“谢……谢你,可……可那位陈大人,却……却笑了,而……而且只让我呆……呆了不……不到一刻钟,便赶……赶我出来了。”中年汉子用手指了指身后那座大宅院,心有不甘地说道。很显然,陈大人自然指的是这宅院的主人——司空陈群。
“你是来上计的吧?陈大人为何要赶你出来?”姜维看着一旁那牛车上满载的竹册,像极了自己所熟悉的计簿,如今又正逢上计期间,因而对这男子此行的目的倒是能猜出个大概。
“如……如今我已年过而立,此次上计,正巧郡守派我前来,本想趁此机会谋……谋个武职,带兵打仗,好一展我胸中抱负,也好过一辈子做个上计吏,虚度光阴。不……不过看上去是要白跑一趟了,曹真、陈群,俱……俱是一样的货色,以貌取人,以家世门第选贤,像我这样的寒门子弟哪有路可走!”口吃这毛病,向来与心意相通。若是说话之人过于紧张,口吃的便会严重些,若是能放松些,便会好上许多。现下这男子与姜维攀谈得熟络了些,口吃也像是好了一多半,说起话来流利顺畅了不少。不过可想而知,方才他进到这大宅院中,面对着居高临下端坐着的陈群大人时,会有多么的紧张。
“哦?你懂武艺?”马盈一听到“武”字,便像是饿了几天的猛兽突然遇上了肥美的猎物一般,激动地连忙问道。
“武……武艺?略通一二吧。真……真正的将军,靠的不是武艺,而是这里。”中年男子用手指了指自己那须发皆有些斑白的脑袋,淡然言道。
“哦?莫非你瞧不起武艺?”听闻此话,马盈的俏脸瞬时涨得有些泛红,沉着脸诘问道。
“并……并非瞧……瞧不起,只是为将者,若只会武艺,和杀猪贩肉的屠夫又……又有什么分别?”那中年男子依然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那你可敢跟老娘比试一番?”马盈玉手紧攥,在那男子眼前挥了挥,耀武扬威地逼问道。
姜维看着小脸泛红的马盈和她对面那满脸平静的中年男子,心中霎时生出了几分期待。他隐隐有着一种感觉,这汉子虽说对武艺一事并不怎么上心,但绝对不是好捏的软柿子,甚至与自己相比恐怕也是不遑多让。不过尽管如此,他依然深信,马盈绝不会输。
那中年男子看着姜维波澜不惊的面色中,隐约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期待,便有些心知肚明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看似不知天高地厚,实则定然是深藏不露。再者说与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孩子比武,胜之不武,败则丢人,如此显而易见的赔本买卖他是决计不会做的。想通了这些,那中年男子也就不再犹豫,躬身抱拳,深深地行了个礼,主动认输道:“不必比过了,在下不是姑娘的对手。”
对方未战先怯,高挂起免战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