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不容许这些她最为珍视的东西为人所轻视,便逼问道:“还没比过又怎么知道?”
那青衣男子显然是不曾想到这个看似稚嫩的女孩会如此执着,先是愣了一下,方才回道:“司……司马穰苴兵法云:‘众而示寡者,钓战也;寡而凌众者,虚张也,其必有诈,不可不察也。’明……明显是寡弱之军,却敢于主动向强大的敌人挑衅,看似是自取灭亡,实则必然有诈。刀……刀剑无眼,姑娘一个十余岁的小丫头,却敢于挑战我这么个粗鲁的汉子,必然是成竹在胸,更何况这位仁兄也一直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可不想受辱在姑娘手下。况……况且我也不是那些会小瞧女人的浅陋之辈,在这遍地狼烟的乱世中行走的女子,若是没点本事,岂不是像那长了腿的珍馐美馔,主动往人家肚子里送嘛?”
“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又有几分胸襟气度,不错不错。不过你既然不如我,此刻我要杀你,易如反掌,等你脑袋从脖子上搬家以后,还有命瞧不起武艺嘛?”方才这男子的一番论断,已让马盈产生了几分钦佩,对他所说的也有了几分认同,只是嘴巴上依旧是不依不饶,定要听到这男子服软方才肯罢休。
“若……若是各领百万军,纵使你有长矛硬弩,岂是想刺便能刺到,想射便能射到的吗?为……为将者,信、义、仁、勇、智,缺一不可。无信,命令便会被质疑而无法贯彻,军令不能统一,军队便无战斗力;不义,便不能做到公正,不公正便无法严格治军,将领也就没有了威信;不仁,士卒便不会感恩戴德,遇上危难也就不会舍生忘死,从而缺乏拼死一战的勇气与信念;不勇,便会畏首畏尾,使军队失去斗志与士气,一支没有士气的军队,犹如丧家之犬,时时可欺,人人可欺;不智,便不能识破奸计,使军队陷入险境,受制于人,丧失获胜之机。不仅如此,有此五德,仍不足够,为将者还应懂兵法,明战阵,通谋略,至于人情、政论、粮秣、食货、天文、地理、阴阳、五行,这方方面面的学识,缺一不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此之谓大将军!”这中年男子平日里并不算能言善道,反倒是因为口吃的缘故有些自卑,说话时惜字如金,常常有所省略,能用几个字讲明白的绝不愿多说半个。只是今天他在陈群府中受了委屈,满腔抱负无处施展,满腹苦水也无人倾诉,这才一反常态地长篇大论起来。
“好!”直至中年男子最后一字出口,姜维方才将早已悬停在半空的双掌合拢,分开,再合拢,再分开……这番论断,值得如此掌声。连马盈这个素来不喜欢连篇累牍说教的急脾气,此时也被说的哑口无言,心中佩服不已。
“不曾请教,车上这匣子里装的是?”姜维一早便发觉,那青衣汉子的牛车上,散乱堆放着的计簿一旁,整齐摆放着几个桃木匣子,内里放的定然不是寻常之物,因此便趁机问道。
“是……是在下写得策论,可是那曹真、陈群读都没读,便将我赶了出来,着实是过分!唉……也怪我太过紧张,见了他们连话都说不利落!”
“可否借来一观?”
“随意看吧。”
姜维捧着那青衣男子随手递来的一卷竹册,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篇题“平吴方略”四字跳入眼帘。
“这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不像是出自志存高远的大丈夫,倒像是未经童蒙的黄口小儿所书。再加之他人又结巴,衣着寒酸,面容委顿,也难怪会不招人喜欢。”姜维内心这般想,脸上却是不露声色。
字虽是歪歪扭扭的,却掩盖不住这篇策论的,以至于姜维死死盯着那文章,几乎将脸埋入了书卷中。
“昔破黄巾,因为屯田,积谷于许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军征举,运兵过半,功费巨亿,以为大役。陈、蔡之间,土下田良,可省许昌左右诸稻田,并水东下。令淮北屯二万人,淮南三万人,十二分休,常有四万人,且田且守。水丰常收三倍於西,计除众费,岁完五百万斛以为军资。六七年间,可积三千万斛於淮上,此则十万之众五年食也。以此乘吴,无往而不克矣。”
“……”
“……”
“平吴方略”之后,还有几卷“平蜀方略”,姜维也是一一拿起,仔细翻阅,点头连连。
除了这些策论之外,一张颍川郡地图引起了姜维的注意。这张地图绘制于绢帛之上,不过似乎是由于常年用手摸索查阅,精美的绢帛上到处是黑灰的痕迹,几乎已辨不出其本来色彩。
再看那地图之上,颍川郡的山川谷地、河流湖泊、山林清泉、官道小径均绘制得极为详尽,无需亲到颍川,那里的山川形势便已能尽收眼底。不仅如此,甚至连各个山丘的高度、河水的深度、道路的宽度也均有备注在其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