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春天,来得尤为迟。
二月末,南国的春风已似剪刀般的裁剪出一片莺歌燕舞,桃红柳绿,可在这里,却仍有积雪未融,芳芽未吐。陇山之上,白雪残存,孤守着寒冬的最后一抹落寞;藉水之旁,柳枝摇曳,似乎在小心试探着乍暖还寒时节的温度。
在这寒山瘦水之间,遍地的玉兰花却早已含苞待放,向世人卖弄着那欲说还羞的蓓蕾。
躁动,不安地躁动。如同隐匿在这个寻常春天背后不寻常的风暴一般。
姜家村。
太守已十余日不曾召唤,难得清闲的姜维,上似乎要磨出了茧子。
愈是安静,愈是不安。
果然,这一日,消息传来,要姜维即刻启程,参加太守马遵主持的军议,商讨抗蜀之策。
军议,姜维在梦里已列席过无数次。他的无数谋划被采纳,三十六计已被他用了个遍。然而这一次,参议军务已不再是梦,真正的战场厮杀也不会太远。
可姜维丝毫没有那种多年夙愿得以实现时应有的感慨,帮助他实现梦想的上官,正是不久前尚欲取他性命的马遵。精神再大条的人,也难以尽释前嫌,也难免胡思乱想。
这一次,又会有什么阴谋呢?
马遵的太守府,二堂已不知什么时候,打扫得焕然一新。桌案上堆积的尘埃,屋子里结满的蛛网,全然不见了踪影。再勤勉政务的官员,也不会有如此整洁的一间议事厅。
马遵实在不喜欢军营,那里没有女人的体香,反倒有着汗臭味、体臭味、粪便味,混杂在一起,更为刺鼻难闻。
因此军议的地点,只能是太守府。
二堂之内,此时密密麻麻的堆满了人,显得尤为拥挤。这番景象,也许只在马遵初上任时,曾经出现过。郡守、长史、司马,功曹、五官掾等郡守属吏,军队校尉一级以上,几乎尽数到此。姜维作为郡参军,虽无实权,但军务之事,自然也有资格列席。只是这种场面,他还是第一次经历。甚至对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蜀军入寇,都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紧张在所难免。
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了半晌,也不知是在缓解紧张气氛,还是在商讨抗敌对策,但看上去更像是在闲话家常,毕竟这些人能凑到一起,也是件殊为不易的事。
马遵端坐于上首,静静地着议论声渐渐消失,方才开口道:“此次将大家召集于此,是什么缘故,相信都已知悉了。据可靠情报,蜀寇现已发兵,不日即将进犯。诸君若有何制敌良策,可畅所欲言,无须拘泥。”
姜维很想说些什么,他很想出谋献策,他不想错过这次表现自我的机遇。可真的站在这个位置时,他却发现,想说出些真知灼见的确不是件容易事。尤其是在这种连敌军人数、统军将领、进军路线、敌军意图等基本敌情都无法摸清的情况下,商议对策,简直如同儿戏。
然而姜维却惊奇地发现,身旁这群自己素来瞧不上的人,似乎主意不少,相互间议论地热火朝天,不断有人向马遵进言。
“难道这群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能?”姜维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不快很快他便发现,这种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因为众人在七嘴八舌的议论过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求援!立刻求援!派人去长安夏侯楙都督派兵支援!
这也算是对策?这与孩童打架,输的一方哭喊着跑回家去找爹娘,求兄弟,道理上似乎没什么不同。
姜维彻底想通了,此次军议原本就像是孩童在玩的家家酒游戏。对敌方的情报没有丝毫掌握,对自己的能力没有正确估计,不知彼,不知己的情况下,此等军议,即便召开百次,都是白费功夫。
正当姜维出神之际,太守马遵总结道:“诸君方才讲的不错。单以天水一郡的力量,要抵御蜀贼,的确是螳臂当车。梁绪!马昂!去长安求援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即刻出发,不得延误。”说罢,马遵将二人招呼到自己跟前,耳语了一番,又将自己的太守印绶交予二人,方才放心地让二人退下。
“这是让儿子先溜啊!到时只需梁绪回来复命即可,马昂便是跑去游山玩水,也没人能顾得上,管得了。”姜维心里正暗暗佩服马遵的如意算盘打得妙,却听到马遵呼唤自己:“姜维,众人皆知你武艺超凡,胆识过人。如今敌情不明,但有一路兵马却是查探得十分清楚。整支队伍人数不算多,应当是先头部队。他们目前正自斜谷向北进军,你可领本部兵马,前去挫敌锐气。”
“等等……等等……”听完此命令,姜维心中一时有些恍惚,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生了什么毛病,听岔了太守的话。
刚刚这命令,乍一听上去觉不出有什么问题,自己也的确有这样的胆识和武艺,可细一琢磨,姜维却猛地感到有些后怕。
第一,蜀国为此次北伐早已蓄力多年,既然要出击,必然会以雷霆之势,出其不意,攻敌不备。况且以目前魏国在蜀魏边境所投入的侦查力量,原不足以探清敌情,可此时却有一路人马堂而皇之的暴露行踪,多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