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夕阳又沉了几分,黑夜即将降临。
然而对于二十岁的姜维来说,天仿佛才蒙蒙亮。
赵云的说教值得品味的地方太多,方才的较量值得回味的地方也太多,以至于姜维像是石化了一般杵在原地,眼望着众人离去,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甚至连马盈早已身旁,消失了踪影,也未能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品出了些滋味,姜维轻轻点了点头,结束了漫长的自省。
马盈呢?
第一时间,姜维便觉察到了异样,与以往相比,自己身边似乎清净了不少,一时有些不适应。一起相处的几个月时光,已让彼此间产生了某种惯性的依赖。
姜维翻阅着余温尚存的记忆,终于在其中寻到了一丝模糊而又清晰的影子。那是一道白色的倩影,似乎追着另一道白色背影而去,紧追不舍。
她不会是疯了吧……
姜维不及细想,扬手便在胯下的驽马上重重地拍了一掌,驱马朝蜀军营地赶去。可追着追着,他渐渐想通了一些事。
她,或许原本便该回去吧。
姜维的心里泛出几许难言的苦涩,像是吞下了黄连,自舌根苦到肚腹。他停下追赶的脚步,低着头出神,一面竭力说服自己所推断出的都是假象,一面却又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事实,两种思绪交织在一起,折磨着敏感的神经。
正当他逐渐接受现实,准备独自一人,返回天水复命,却又因着最后一分的不甘与幻想,徘徊犹豫之际,远方的天边,夕阳残留的余晖里,一道熟悉的倩影,带着的微笑,骑着俊俏的马儿,向自己招着手。
姜维望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将身后殷红的夕阳都映衬得黯淡无光,竟瞬间呆住了。
“你还在等着呢,舍不得我?”马盈咯咯地笑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呸!你是我的仆从,当然应该跟着我了。”姜维因为这惊喜来的太过突兀,愣了一下,方才下意识地开始与马盈日常拌嘴。
分别时,心里念的紧;可一见面,却又是熟悉的聒噪与吵闹。也许,这种滋味就叫做甜吧。
拌了一会嘴,姜维板起脸来,像是郡县长官平日断讼一般逼问道:“说吧,你的真实身份。”
马盈却丝毫不买账,噘着嘴,斜视着一旁,一脸不屑地回道:“你让我说就说嘛!本姑奶奶面子往哪搁?”
“你不说我也全都知道了……”说完这句话,姜维的脸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惆怅。姜维与马盈结识,至今已有数月,朝夕相伴间,姜维也凭着几处细节,尤其是方才马盈与赵云之间的古怪举动,大致猜出了马盈的身份。既想说出来卖弄一番,又怕说了出来,梦便醒了,真真是愁肠百结。
不过毋须纠结,马盈压根没给姜维卖弄的舞台。她轻吐芳舌,俏皮地说道:“你知道就知道吧,我又不想听。”
“……”
返程的途中,姜维再也没看到原本一直跟在身后的两条尾巴,似乎早在与赵云激战之际,便吓得逃命去了,抑或是赶着复命去了。这本就不是他所在意的。不过令姜维颇为在意的是,马盈的身后,也跟上了两条尾巴,虽然他们竭力隐匿着身形,可那跟踪的伎俩,实在有些拙劣。
姜维时不时地回头瞄上一眼,惊道:“赵云怎么又跟过来了!他身边那人是谁?”
马盈只远远地瞥了一眼,便恍然明悟,嘴里小声嘟囔道:“又是那俩废柴……”旋即笑姜维道:“你眼睛坏掉了吗?那哪是赵云?你仔细瞧瞧!”
姜维放缓速度,偏过头去多瞅了一会,总归是瞧出了点差别,回道:“比起赵云来,好像是年轻了不少,不过长的也忒像了!”不怪姜维,毕竟相隔几十步,那人又与赵云相仿,同样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毛色通体雪白,不含一丝杂质,手中也是一样地握着一杆亮银枪,认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况且那人不单装束上仿得雷同,连容貌也近乎是与赵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生的叫一个俊俏,面如傅粉般光洁,目似流星般有神,朱唇皓齿,浓眉俊鼻,或许赵云年轻时,便是这般的英俊倜傥。
而在他身旁的那人,虽与其年齿相近,却是容貌普通,相较起来黯淡的多。只是面部线条颇为柔和,虽然也是一样的装束,一样的白马银枪,却处处散发着一股儒雅的气度。
“这俩人到底是?”姜维心里纳闷,追着马盈问道。
“早就跟你说过了!在家乡,我的崇拜者可以挤满一整座村子。”马盈扬起小脸,得意地瞅着姜维,可转瞬间又黛眉微皱,显得不胜其烦,“这只是其中两只跟得最紧的。”
“需要我出手打发了吗?”姜维轻笑道。
“哈哈哈,不用你出手,他们俩会出手的……”马盈像是极了解那二人似的,自信满满地断定。
姜维不再理会,前行,可渐渐的有悄声细语传来。姜维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原来是身后不远处的那二人在商议着什么。
“你先上,你比我弱。”
“呸!昨天我还赢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