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遵死了。
他是带着不甘死去的。人死前,难道不是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些许不甘吗?哪怕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在场的四个人如今只剩下了三个,还有一个是死人。
本该更静寂的庭院却突然热闹了起来。
暖风轻抚竹林,发出簌簌的声响;黄莺在枝头鸣唱,歌声婉转动听;连本已失踪的野猫,也偷着回到庭院一角,放肆地叫起春来。
是在欢送着谁吗?还是在欢迎着谁?
三人并没有在后堂逗留太久。对于马遵,即便是死了,他们也实在不愿多看上一眼。
正当他们准备撤离案发现场之时,诸葛亮来了。依旧是羽扇纶巾,素白鹤氅,脚下的步伐虽急切,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从容稳重。
三人本该跪下的。
他们也都知道自己该跪下。违反军令,私闯郡城在先;同室操戈,仇杀同僚在后。若要认真论起来,这两条罪状难脱重责。
可他们却没跪。
他们什么都没说。诸葛亮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马遵,又看了看三人那紧咬的双唇,一脸坚毅的神情,便已全都明白了。
“来人,抬走吧,挖个坑埋了。”诸葛亮招呼着身边的侍卫,将尚未完全僵硬的尸体抬走,旋即对三人轻声道:“走吧,回营去。”
“丞相,抱歉。”最先挤出一句歉意的人是姜维。马盈或许至今尚且不明白,究竟为何要道歉。而马岱是绝不会因为复仇杀人而道歉的,他的身上背负着西凉马家全家上下二百多条性命,实在太重,太重,重得道歉他都不会接受,所以他也不会跟人道歉。
“没事儿,走吧。他能令你们这么多人,不惜违抗军令都要来杀他,那一定是他该死。”诸葛亮缓缓地讲出了一个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道理。然而身处乱世,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可是,刚刚还有马遵的侍卫在场……”令姜维感到抱歉的其实并不是仇杀马遵这桩事。他担心的是刚到后堂时,被马岱打得满地找牙的侍卫们,已趁机溜了出去,定会将今天的事传扬开来,估计用不了几天,便会传遍整个陇西。这对于尚处于观望状态或是犹疑不决的一部分曹魏郡县长吏来说,无疑会增加他们抵抗的决心。
诸葛亮微微动容,瞬即恢复了平淡。他并没等姜维说下去,便轻声打断了他:“不用再说了,不要紧,回去吧。”
说要紧,也确是要紧,毕竟已接受了马遵投降的请求,却又私自将其杀害,这种出尔反尔的形象一旦传开,对于接下来的征伐来说,定会增加了不小的阻力;可说不要紧,也的确不要紧,因为在压倒性的优势下,疯子一般负隅顽抗的敌人,都会变得如羊一般乖顺。
所以,接下来的一战,将决定成败!
诸葛亮已为这一战筹谋了数日。
如今的形势,蜀汉所占的三郡中,安定郡太过偏东,位于陇山以东,蜀军若长途跋涉至安定去迎击魏援军,补给线太长,又太过深入,况且在安定又毫无根基,因此只能战略放弃,而选择固守天水郡、南安郡,夺取陇西郡。继而可以向西可攻取孤悬塞外的凉州,控制丝绸之路;向东可徐图进取,攻广魏郡、安定郡,进而夺取三辅,还都长安。
目前,蜀军以西尚有陇西郡困兽犹斗,然其太守日前已寄来书信,上言如果蜀军能够断陇山,使魏军援军受困于陇山以东,则一月之内,举郡投降;如若做不到,则蜀军必败,自己定然会顽抗到底。如此露骨的墙头草告白,倒让诸葛亮料想不及。另有一路兵马,为魏凉州刺史徐邈所遣,人数万余人上下,已逼近南安,需得一员大将前去抵挡,以免腹背受敌。
蜀军中路,祁山一带,山中仍有曹魏精心修筑的堡垒据险死守。诸葛亮需亲自坐镇,都督众军,攻克这些堡垒,保证汉军粮道及后方的稳定。天水与南安两郡,也仍需镇慰,使其彻底为蜀军控制。诸葛亮估算了下,多则一个月,少则二十天,中路方能解决掉这些后顾之忧,从而率大军东向,与魏援军决战!
蜀军东路,曹真与赵云相拒与斜谷,赵云兵少,只需拖住敌军便算圆满完成使命;张郃军,正奔陇山疾行,欲驰赴陇西。而自关中到陇右共有五条道路,自北向南依次是瓦亭道、鸡头道、番须道、陇坻道、陈仓古栈道。其中,瓦亭、鸡头两道路远,所谓兵贵神速,张郃若选择这两条道路进军,待抵达陇西,诸葛亮已足够全面压制祁山,有足够的时间组织防御与张郃决战,而张郃缺乏后援,孤军深入,这种局面不是张郃所乐见的。而陇坻道、陈仓古栈道路狭,且道路年久失修,不利于大军进军。
因此,最终的战场只能在番须道,街亭隘口。
而最终决战的人选,诸葛亮的心里也已经有了,可他还在犹豫……
军议。
第一个发言的总是魏延,然而他也总是第一个被拒绝。可是到了下一次军议,他依旧还是会第一个发言。他是个纯将,战斗便是他的生命。可他却未必是个纯臣,至少在诸葛亮的眼里,是这样的。
这次,诸葛亮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