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北伐,大军屯于祁山之时,我兵数倍于贼兵,终不能攻克祁山堡垒,反为贼军牵制,这让我深感忧虑。通过这次北伐,我们应当看得出来,汉军人数虽众,却缺乏兵甲,不够精练。”诸葛亮面带愁容,略顿了顿才又低声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教训……”诸葛亮瞥向马谡,看到的却是张冷冰冰的面孔,目光仿佛霎时被冻结,不禁悠悠叹了口气。
他微微抬头,缓缓地闭上了眼,再度睁开时,目光已变得坚毅起来,肃声道:“军中的年轻人,若不经历战场的磨砺,临敌之际终会因欠缺经验而吃亏。北伐之中,姜维屡屡立功,既有胆识,也有智谋,很令人欣慰。避免重蹈昨日的覆辙,即日起,便破格升姜维为将军,自建幕府,自辟将佐,锤炼出又一支汉军精锐。”
什么?!
姜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的眼里满是错愕,嘴巴微微张着,整个人像是痴傻了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节奏……天上掉馅饼了吗?
什么?!
厅中众人也在怀疑自己的耳朵,说是破格提拔,这破格的也忒多了些。
议事厅内顿时鼎沸了起来。
“丞相这回又是什么套路?是在故意岔开话题吗?”
“那未免也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些,那几位将军现在就像是咬住猎物脖颈的饿虎一般,绝不会轻易撒口的。”
“不管丞相是怎么想的,这回倒是便宜了姜维这小子!”
“哎,哎,你们看他像不像是下一个马谡?”
“哈哈哈哈……”
众人的议论,姜维半句都没听进耳朵里。
他的思绪早已翩舞神游去了,忽而游至天水,马昂正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忽而又至姜家村,母亲欣慰地望着自己,目光如阳光一般洒在身上,温暖宜人。
等姜维回过神,便看到诸葛亮正微笑着望向自己,而身边众人那炽热的目光也齐齐射来,恨不得将自己吞噬。这时他才真的确信,刚刚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旋即跪伏于地,激动地竟也如邓艾一般结巴了起来:“谢……谢丞相厚……厚爱!维……维定不辱使命!”
众将都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感到百思不解。在他们的眼里,诸葛亮正在顾左右而言他,妄图岔开话题。这等手段未免有些小儿科,自然也无法说服他们,一时又鼓噪起来。
诸葛亮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便在此时,素来聒噪,常常将军议变作私人讲坛的马谡;今天一直沉默,从头至尾几乎没吐半个字的马谡,终于张开了口。可这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丞相,一切罪责在我!请斩我首级,以谢全军将士!”说完这句话,马谡跪伏于地,再也没有将头抬起。
诸葛亮剧烈的咳了几声,面无血色,眸子也瞬间灰暗了下去。他完全没想到外表弱似书生的马谡内心居然如此刚烈!当然,他也没想到这颗心竟又是如此脆弱,经不得唾骂,经不了风浪,也经不住悠悠之口。
诸葛亮长叹一声,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方才挤出几个字:“军法不容情。既有军令在先,……”他还是没有说完整句话的勇气。
他不说话,众将也不说话。
唯有马谡,又说话了。
他伏在地上,高呼道:“丞相!莫要为区区一马谡误了大计!”细微的啜泣声轻轻地萦绕在议事厅,马谡终究还是没忍住泪水,“我的娘亲,便拜托丞相照顾了……”
诸葛亮的身子如同风中的飘絮,剧烈地摇晃了几下,方才勉强站住没有摔倒。
“明日……午时……问斩……”诸葛亮的牙缝里幽幽地钻出了这几个字。
话音刚落,诸葛亮猛地转过身子,用力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他那笔挺的脊梁已然佝偻,后背微微的颤抖着。他将宽大的袖子遮在眼前,没人能看到他现在的表情,也没人想看,因为没有人忍心去看一个白发人的泪。
那哪里又是他的泪!那分明是他的血!是他的心房被揉碎,化作的斑斑血泪。
是日夜里,月暗星沉,整片天空都被阴云笼罩着,天公仿佛也在阴沉着脸。
诸葛亮房中的灯终于熄了,他再也等不到马谡的拜访了。
夜深之后,诸葛亮穿上一件墨色袍服,又戴了顶黑色斗笠,黑纱遮住了整整半张脸,悄悄地蹑出了房门。
他去了大牢。
他要去见马谡最后一面……
牢中的马谡面如止水,静静的坐在一张又脏又乱的草席上,无论是恼人的蚊蝇还是不时传来阵阵骚臭,都没能让他动弹分毫。
他比这夜晚还要静谧。
见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出现在牢房之外,马谡没有反应。待那黑色的人影用钥匙将牢房的重锁打开,进到牢房内,马谡仍旧没有反应。四周一片漆黑,来人也是黑的,他完全没看清这人的相貌。
“幼常……”一声轻唤传来,声音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