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苍逗弄她,一点点抽离手指,她无辜挣扎,抓动,直到再次握住,才不那么吵闹,何笙被逗笑,她抬手挡住床头的灯光,更清晰看她模样,乔苍说,“四个月了,神韵长出一些,很有你的味道。”
何笙倾靠过去,“我怎么瞧她,眉眼更像你。”
他得意说自然,她不像我,还像路人吗。
何笙恢复了些力气,故意欺负他,“那不一定。兴许…”
她说到一半止息,眼底流光狡黠,他问不一定什么,难道乔太太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还为我添置过帽子吗。
她翻了个身,脸蛋挨着乔慈,粉嫩的娃娃懒洋洋打哈欠,淡淡的奶香气吐出,有些烦躁歪了歪头,很快进入梦乡,何笙托腮坏笑,“极其热情添置的,从选购,到织就,再到戴上,无不是我亲力亲为,就怕乔先生戴得不合适,毕竟了解你尺寸,知道如何戴了不易察觉,东窗事发也不会被你大卸八块的,只有我了。”
乔苍被她气笑,手指灵巧一拨,何笙肩头的丝带脱落,皎白如玉的身躯滑入锦被,他调暗床头光束,微醺的静谧的灯火笼罩在玫瑰紫色的床铺,月影稀疏,像流泻一道河流,何笙乏了,再不愿说什么,怀抱乔慈沉沉睡去,一大一小溢出鼾声,乔苍温柔发笑,俯身轻吻她额头。
倘若世间真有轮回,风月真有三生三世,他愿意下辈子依然遇到她,不,他为了她宁可相信,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乔苍还记得,她在法华寺庙堂中一脸傲然不屑,她不肯接过往生香,不肯对佛祖跪拜,她说她不信,这神鬼之说都是无稽之谈,是傻子宽慰自己的。
他站在长廊中,倚着屋檐下木雕栏杆,饶有兴味窥视她,她并不知道他在,她站在五姨太旁边,一袭碧绿色绸缎旗袍,在佛门净地那般妖艳,黄昏的山林,黄昏的湖泊,黄昏的晚风,黄昏的石子路,她无声无息走过,拿着一颗颗石子,往井水中抛。
像做了坏事的小孩,笑得纯真奸诈,嘴巴里念念有词,“恶婆子,臭尼姑,还要哄我下跪,让你喝泥水。”
乔苍坐在一棵榕树上,开杈的枝桠刮破了他衬衫和西裤,他没有动,也不出声,居高临下俯视,她不知往深井中填了多少颗,地上的石子都捡光了,送斋饭的尼姑排队经过,她手忙脚乱离开,往树后躲,乔苍屏住呼吸,将身子藏匿于茂盛的树梢后,他还想着,她怕是要看到他了,结果这女人聪明一世,又蠢了一时,她盯着尼姑走过,自始至终没有抬头。
甚至连他的裤子被刮掉的一长条布,坠落半空扫过她脖颈与发丝,都不曾察觉。
她拍打胸脯,对跟着的阿琴念阿弥陀佛,“万一被瞧见了,告到老爷那里,我装得贤淑懂事不都要露馅了?”
阿琴张了张嘴,有些错愕,她不信佛,到底还是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正如她对乔苍曾恨之入骨,到底还是逃不过风月情长,命运合欢。
乔苍为何笙掖好被角,起身绕过床尾,走向映照万家灯火的窗子。
玻璃之外的世界,层层灯的海洋,斑驳阑珊,天际布满星光,再没有如此浓烈的夜晚。
乔苍手伸向旁边的装饰架子,第二层放置的红木盒,他始终不许保姆触碰,何笙又懒,年常日久,窗子风起风灭,积了一层厚厚尘埃,他吹去浮灰,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摞很久远,很陈旧,边角泛黄的照片。
岁月如此快。
弹指一挥间。
二十一年过去了。
物是人非,天翻地覆。
他一张张翻开,其中一张,在漳州港的灯塔,他蹙眉涨红脸,嘴里叼着一根烟,旁边围着一群嬉笑的年轻小子,他恍惚想起,那是他第一次学会抽烟。
集市上贩卖的万宝路,4块钱一盒,寻常百姓也抽不起,味道很烈,很呛鼻,他尝了一口,想要放弃,他们起哄说当马仔的哪有不会抽烟的,学会了这个,哥几个带你去泡妞,百老汇的女子乐坊,你看一眼就能硬。
那年乔苍十九岁,清朗英俊少年郎,说不出的精致好看,说不出的盛气凌人,一身粗布黑衣,腰间系一条绸带,如此简单随意,却是翩翩陌上公子,眉目如画,风华正茂。
1989年盛夏,沿海酷热,蝉鸣一整天。
大街上拎着啤酒打着赤膊的男子,骑着二八单车,从街头巷子口,穿梭而过,逗一逗弄堂里吃冰棍的小孩,给下棋的老头子支上一招,大嗓门喊叫要下雨了娘们儿收衣服,妇女们惊慌失措跑出来,仰头看天色,万里晴空,追出院子朝没影儿的车屁股嬉笑怒骂。
也是这一年,南省黑道大洗牌。
福建广东云南三足鼎立,漳州港最大最繁华的西码头,被广东总瓢把子常秉尧控制,惊动了福建老大万爷,扬言要将他身首异处挫骨扬灰。
黑帮血雨腥风一触即发,乔苍便是常秉尧派到福建漳州争地盘打天下的一百七十七名古惑仔之一。
他那时刚出道,投奔到刚哥手下做马仔,刚哥原名赵刚,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