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苍透过镜子,一派沉默。
良久之后,絮絮终于止息,她两只手移开,将凌乱的长发从头顶捋到耳后,晶莹剔透的眼泪垂挂在鼻尖和唇角,那般楚楚可怜,“苍哥,你会不会赶我走。”
这句卑微而哀戚的质问令乔苍心口发闷,他不能推卸自己的过错,他是酿成这件恶果的黑手,他压下胸腔内翻覆而来的沉重,扯下一条毛巾堵住伤口,随口说,“不会赶你走,提上裤子不认账的事,我不做。”
絮絮隔着水雾凝望他,“留下我,你心里很勉强吗。如果日日夜夜看到我这张脸,让你厌烦,不安,我可以。”
她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似乎再也说不下去,那是她最不愿接受的安排,最不肯面对的事实,乔苍手背破开的伤口仍在渗血,只是比最初割裂时稍微缓慢一些,细密的血珠变得硕大,似乎在皮肉内凝结,“别多想。”
絮絮僵硬回过头,扭曲侧身,“那我以后…还能陪着你吗。”
乔苍不曾回应,他关上水龙头,甩掉水珠,走向无助而软弱的她,他驻足俯视良久,这张脸谈不上美艳绝伦,更谈不上颠倒众生,仅仅是很清秀,很舒服,天然而漂亮,絮絮精致白净的面庞在他眼底时大时小,最后隐去在一片铺天盖地的雪花之中。
他眸光波涛隐晦,暗流涌动,猜不透在想什么,片刻后他缓缓伸出手,她略微迟疑,指尖搭在他掌心,任由他稍稍用力将自己从地上拉起,她本以为他会容许自己落进他怀中,然而在她朝前倾去,触及他平静冷漠的神情,不得不仓促收力,独自站稳。
他将毛巾披在她肩头,遮掩絮絮不着寸缕的胸口,“如果没有休息好,再睡一会,不会有人打扰。”
他留下这一句,经过她身旁走出浴室,眨眼便消失在溢满阳光的回廊。
几分钟后,他换上西装离开公寓。
整齐高亢的苍哥,被几名从漳州港赶来接他坐镇出货的保镖喊得惊天动地,奔儿头起先有些发怵,不敢往跟前凑,偷摸躲在车后,贼眉鼠眼打量乔苍,见他反应如常,丝毫不曾震怒,他松了口气,嘿嘿笑着钻出来,手脚殷勤卖弄给乔苍拉开车门,“苍哥,你还…”
“还活着。”
他打断,利落低沉甩出三个字,摸出烟盒,垂眸面无表情,奔儿头一怔,旋即嘴巴咧得更大,“这话说的,祸害一千年呢,且能活着,我没问这个。”
乔苍抬腿要踹,奔儿头麻利躲开,他吸了吸鼻子,知道他逗着玩儿,笑得又奸又坏,“哥,最后怎么解决的?”
乔苍说没解决。
奔儿眼珠子往乔苍按压打火机的右手瞟,“不会他妈的自己弄出来吧?”
几个马仔扑哧一声乐,纷纷低下头遮掩,乔苍骂了声少贫,弯腰上车的同时,略微踌躇停滞,他侧过头,吐出烟雾,透过这朦胧微醺的一团雾气,看向二楼敞开的窗子,对奔儿头吩咐了句,后者神情一变,什么也没说,颇为凝重点头。
汽车发动的声响传来,失神的絮絮骤然回味,抹了把眼泪,光着身子狂奔而出,她匆忙穿好衣服,趁所有人都不在,往另一条相反的路口隐去。
穿梭步行街,自东方之珠的门前两秒疾驰掠过,司机左打方向盘,一个急停,泊在一座装潢雅致地处偏僻的餐吧,絮絮给了他许多钱,让他不必找,以后倘若有人问起,也不要说曾搭载过自己,更没有在任何时候见过。司机不明所以,在金钱的诱惑下还是点头答允,絮絮左右瞧了瞧,确定无人跟踪自己,关上车门飞快转身。
侍者招呼她进入回廊,她婉拒对方引路,独自前行,走了几十米,视线之中闯入一盏繁华璀璨的水晶灯,照射一层摆放的十七张餐桌,洒下目眩神迷的光波,她摘掉脸上宽大的茶色墨镜,自西向东扫视,最终定格在一所角落。
那里已经有一名男子在等候。
男子穿着深咖与宝蓝双色拼接夹克,头戴鸭舌帽,遮盖眉眼,露出的唇鼻部分,能清晰看到嘴角生长出一颗巨大瘊子,胡茬未剃,有几分沧桑,但了解道上规矩的不难察觉,他是为了隐藏庐山真面目,故意让自己如此邋遢丑陋,掩人耳目。
絮絮食指压了压怦怦直跳的心脏,试图让自己镇定冷静,可无论她怎样深呼吸都无济于事,她太清楚这个男人是谁派来的,带着怎样危险狠毒的任务,如何胁迫她,命令她做事。
但她无可逃脱,天涯海角她都会被找到,被他们带回,而且后果极其悲惨,她想要活命,想要过点像人的日子,只有屈服,只有听从。
她紧握拳头,咬了咬牙关,悄无声息迈向那张被纷飞的尘埃笼罩的桌子,男人不曾抬头,目光凝视面前的糕点和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