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听到海岸的树上有蝉鸣,偶尔看到西北角的星辰会连成六七颗,偶尔打更的马仔打哈欠,踢倒一只酒瓶,码头值守的人听到碎裂响匆忙提上裤子跑出打探,以为遭了偷袭埋伏,而今晚不知怎么了,一切都那么静,静得诡异,静得恐怖。
在后山坡的林间,正飞快移动着三抹人影,从山顶俯冲,眨眼跳到了山脚下。
他们腰上系着绳索,趁着万籁俱寂的黑夜攀爬,翻越那座山,直奔港口而来,对这边地势了如执掌,完美而麻利避开了四处摄像头,仿佛暗夜的雄鹰,仿佛苍穹的闪电,快准狠,降落在沙滩上。
南码头打更的马仔前脚才走出帐篷,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后脖颈猛然遭受一下重击,痛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栽倒,昏死过去。
三道人影敏捷飞奔,被翻滚奔涌的浪头隐没藏匿在甲板深处,片刻后,一丝浅橘色的红光从舱底冒出,持续了几秒钟,将要熄灭时,一阵狂风席卷,死灰复燃,旺盛腾空,很快吞噬了缰绳,吞噬了船头,吞噬了摇曳的万字幡。
两艘连接的货船猛烈燃烧,此时恰好东南风刮过,呈愈演愈烈之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旁的东码头也遭殃沸腾起来,只有短短几分钟,半个港口陷入火海。
睡梦中的马仔被大火炙烤,惊愕醒来,顾不上穿衣,不少赤裸钻出帐篷,平房,仓库和木屋,抄起脸盆舀水扑火。而那三个悄无声息放火烧了南码头的混混儿,正是常秉尧的马仔,上月初刚加入麾下,还没混出名堂,手里的家伙什,暗器,都有常字标记,故意丢在了船舱内,谁也不敢冒充常秉尧的人,自然是他指使无疑。
广东的总瓢把子常爷出手了,意图吞并福建老大万爷的地盘,马甲,产业,搞一场南省大侵占,这样惊天动地的消息,用不了明早,后半夜就会在整个漳州港,乃至整个福建省的帮派,掀起狂风巨浪。
万爷也是讲面儿的人物,登门打脸栽跟头的事,这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
西码头紧挨仓库的一顶帐篷内,快要燃尽的油灯吊在房梁,白光于一旁闪烁,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正中央的茶桌后,乔苍端着一杯红酒,他懒得看表,心中了然,胸有成竹默数,估摸时辰差不多,朝外面低沉吩咐了句,“准备迎人。”
果不其然,不到五分钟,奔儿头掀开帘子,探头说,“苍哥,人来了。”
外面火势连天,烧红了苍穹,烧红了海面,有聪明点的马仔猜透是仇敌蓄意纵火,破口大骂,鸣枪示威,仿佛大战一触即发,乱作一团的漳州港,这里却如同世外桃源,遗世独立,远离纷扰,三个罪魁祸首恰恰金蝉脱壳避到这一处,他们低头进屋,毕恭毕敬单膝下跪,“苍哥。办妥了,托您的鸿福,没出半点岔头。”
乔苍慢条斯理尝了口红酒,举起高脚杯,迎向帐篷顶散出的灼灼灯光,他眯眼打量许久,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很好。你们的家人,尽管放心,我养一辈子。”
为首的马仔一愣,瞬间抬起头,“苍哥。您…”
“嘘——”
他食指压在薄唇上,眉眼含笑,却是冷冽的,残酷的阴笑,“为家人谋得一辈子衣食无忧,你们死得其所,我这人说到做到,你们不必担忧我会翻脸不认,为我做事,为我卖命,我这点道义还是讲的。”
三人面面相觑,察觉他不是玩虚的,而是真打算狡兔死走狗烹,一刹间变了脸色,“苍哥!您不能过河拆桥,我们为您出生入死,您怎能事成后杀我们灭口?您留我们一命,以后还用得着。”
乔苍似笑非笑,仰脖将余下的酒水一饮而尽,杯子干脆撂在桌角,他起身经过三人身旁,他们本想拉住他哀求,被奔儿头一脚踹开,倒在地上。
乔苍掸了掸衣袖,灯光将他笼罩得狰狞嗜血,“由不得你们选择。”
他所有不见天日的罪恶,凡是经手去做的,都不能留活口。
帘子无声抖了抖,人影隐去。
奔儿头扭头瞧了瞧外面,确定没有人盯着这一边,不动声色放下帘子,手里的东西明晃晃亮出,赫然是一把消声短枪。
身后绝望的悲愤的嚎叫此起彼伏,乔苍脚下未停,面无表情,犹如什么都没发生,在帘子落下霎那,惨叫戛然而止。
远处是映红苍穹的烈火,帐篷内是无声手枪冒出的火苗,烧焦了空气与皮囊,那味道丝丝缕缕,渗出帘外,混入乔苍鼻息,他眼底没有对杀生的恐惧,没有对染血的错愕,只有无边无际的平静和冷血。
黑道向来波诡云谲,生死有命,任何一个江湖大鳄成功之路,都是百里尸骸血泊汪洋所铺就。
从决心摆脱从前,掠夺权势那一刻起,从手下喊他苍哥,追随他打天下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心了。
姐妹儿们别急,乔苍和何笙初遇那精彩一部分,这两天就开始。这部分也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