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是没有离开,他能给她的温情进入倒计时,多一点是一点,她毕竟无辜,虚假也好过什么都没有。漫长的年轮一道道刻下,岁月披荆斩棘,打马而过,这一刻乔苍高估了自己的理智,高估了自控力,高估了抽身自如,出神入化的演技,他对这些女人,对他此后遇到的,那许许多多的女人,都能逢场作戏,都能笑里藏刀,都能封锁抵挡在心门之外,说忘就忘。唯独那个叫何笙的女人,他从布下那盘磅礴华丽又残忍的局,从登场开幕的一刹间,就输了,原形毕露,全盘皆输,溃不成军。
他躺在床铺边缘,和衣而卧,万宝珠一动不动,她方才诱他入香闺用光了所有勇气,真到这水乳交融这一步,又近乎僵硬刻板,直挺挺躺着。白纱覆于娇躯,玲珑妖娆,少女的紧致,少女的羞涩,少女的纯情,少女的幽香,只需指尖轻轻一挑,便一丝不挂,揭露所有的神秘与美好。
她捏紧了床单,等待她从未经历过的那一刻。
时间分秒流逝,像一段吉凶未卜春色深深的故事。
乔苍终于有了动作,她吞咽口唾沫,胸部隆起,没有想象中的热吻,没有意乱情迷的拥抱,只是屋子里的灯,忽然亮了。
黑暗顷刻被驱散,四面墙壁笼罩其中。
她的相片,她的衣裙,在角落安静放置着。
乔苍手才要收回,又想到什么,他问,“夜晚开灯吗。”
万宝珠摇头,“我都可以。”
他淡淡嗯,复而又熄灭。
他将蚕丝被拉到胸口,与她半臂间隔,失了声息。
连手指呼吸都沉默。
万宝珠眼底的期待和明亮,隐匿在失望里。
那股说不出的滋味,挥之不散,她从枕头下摸出镜子,这面镜子映出她的样貌,她猜不透为什么,他分明很喜欢她,很宠爱她,但距离又那么遥远,相处时克制,疏离。她抓不到,摸不着,只能看着,等着,他来或者不来,笑或者不笑,半点由不得她。
他周身洒满烟气,洒满湖水,云遮雾的影子,模糊朦胧,时远时近。
她迟迟没有睡去,仍无比清醒,与喜欢的男人同床共枕,怎会睡得着。
她等了许久,直到她觉得他大约睡沉了,才小心翼翼睁开眼,她侧过头,迎上他沉寂的面孔,合拢的窗纱阻挡了外面长街的路灯,大雨滂沱中,刺目的闪电从天而落,一道道击打在玻璃上,就那一时片刻,乔苍的眉眼清晰分明,他比白日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温柔,她一点点挪动,躺在他身旁,她只需要扬起下巴,便可以吻上他的唇。
她笑出来,她第一次遇见这个男人,在这栋屋子的房檐上,她惊慌失措,扑满他怀里,她当时乱了心神,忘记他的唇是怎样的软,怎样的烫。
这个念头如开闸的洪水,在她心底挠痒痒似的抓着,猫爪一般,她耐不住,在心底嘘了一声,警告自己不要发出响动,手指颤抖触上他的唇,在两枚唇瓣间摩挲,晃动,倏而仗着胆子,红唇与他重合,她嗅到他喷出的气息,淡淡的烟味,淡淡的酒味,和淡淡的雨水的花草的芬芳。
她心口怦怦直跳,笑得眉眼弯弯,满足极了,一道更明亮更尖锐的闪电,从玻璃上坠落,霎那,乔苍幽深的瞳孔,于她视线中显露。
她猛然窒息,被他察觉了。
她仓皇躲闪,然而乔苍未曾给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机会,他手臂稍稍用力,强壮高大的身体顿时悬浮在她上空,和她四目相视。
波光闪闪的眸子,轻佻含笑的唇角,熄灭了苍穹,倒流了长江,颠覆了日与月。
她哑了,聋了,瞎了,疯了。
她直勾勾凝望,狂风大作,骤雨不息,这屋子置于惊涛骇浪中,东西飘摇,躲躲藏藏,黑得漫无边际,又热得仿佛火炉。
她结结巴巴说你怎么还没睡。
他目光流连而过,在她颤栗的锁骨和胸脯停泊,“你吻醒了我。”
他不留余地,直白唐突,她脸烧得通红,幸好光线微弱,近乎漆黑,他看不真切,她局促躲闪他的注视,胸前荡漾的弧度顿时波涛起伏,无比美妙,“我不小心碰到的。”
乔苍上半身倏而沉下,脸孔逼近许多,紧挨她小巧的鼻尖,万宝珠惊愕瞪大双眼,手似有似无抵住他胸膛,更像是欲拒还迎。
他手指穿梭过她半湿不干的长发,湿度令它们不是那么柔顺,香气四散弥漫,暴雨无声无息减小,雷电也停止,路灯的白光,昏昏沉沉投射在玻璃,折返到床上,他眉眼染了一层薄雾,万宝珠想他大约就是那些姨娘小姐们时常打趣说的,男人命中带桃花,带煞,带戾气,都会写在这双眼眸里。
乔苍的眼睛,不是桃花,胜似桃花,含情脉脉,三分笑意,五分风流,余下两分,都是雾一般飘渺的东西。
她呆呆望着,当她察觉到他的脸孔贴得更近,唇几乎吻上她,紧绷的身体蓦地热血沸腾,颤抖不已,她两手抓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