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压厚重的云层,一块块仿佛藏了刀光剑影,高高扬起呼啸而过的浪头,山坡摇曳的槐树,颤抖的帐篷,从船舱甲板,到海岸沿堤,一派风雨欲来之势。
整个漳州港,沉浸在易主的惊涛骇浪之中。
奔儿头从云南风尘仆仆赶回复命,手上拎着万爷的遗物,上面锈迹斑斑,血痕早已凝固,陈旧。
剁掉的几根手指装在透明袋子内,边缘封了口,这是乔苍吩咐的,尸首不能留,总要存点货,他到底枉死,又是江湖上的人,超度法事,火葬骨灰,一样不能少,他作为准女婿,必须把身后事办风光,才好顺理成章甩掉。
保镖开车载着奔儿头从大门外驶入,一路经过东码头,南码头,大火后的重建非常迅速,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投入运输,漳州港还会风光一如往昔,成为这座城市最大的黑帮聚集地。
奔儿头原以为乔苍筹谋的这盘棋局,过于庞大,也操之过急,恐怕要沉船,万爷就算倒了,他手下几大堂主纵横把持福建各市地盘,汇聚到一处依然不容小觑,乔苍面临的将是一场无休止的恶斗,未曾想他如此干脆利落,不给余党喘息反应的机会,在万爷前脚出了省边境,后脚便瓜分了他全部势力,产业,客源,将他的死党泽哥收买得妥妥当当。
势力被打散七零八落,对乔苍的狠毒闻风丧胆,失了马仔和地盘就相当于将军上缴了兵器,失了军心,在战场势必处于劣势,堂主平日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关系很薄,抱团的可能微乎其微,乔苍拿捏准这一点,才敢冒险速战速决。如今泽哥盘踞东南码头,彻底灭了万爷余党东山再起的野火,不过几日而已,这片血雨腥风的江湖天翻地覆。
消息传到了广东省,正在院子中舞剑习武的常秉尧也大吃一惊。
万鹏尸骨无存,客死他乡,南省数得上号子的大佬,就这么被做掉了。
从此福建省的帮派,又要开始新一轮群雄争霸,才能定江湖风波。
他比划着白鹤亮翅,修长凌厉的银剑自头顶狠狠劈下,朝前方推送,脚尖点地腾空而起,树杈被白袍勾住,枝桠挂满的槐树花簌簌而落,笼罩了树影婆娑。阳光深处尘埃四溅,常秉尧上下翻飞,分秒不停,绸袍飒飒作响,最终以青龙捞月的姿势结束。
他稳如松,定如钟,九十度弯曲的右腿缓慢放下,腕子猛然收力,银剑反转高空一划,折射出刺目的亮光,马仔本能挡住眼睛,嘴上说,“苍哥目前还没把消息送来,似乎知道您掌握了风声。”
常秉尧将剑扔给其他马仔,走到一旁石桌落座饮茶,耳畔风声烈烈,远处百花争艳,他眉眼隐约浮现几分怒意,“我掌握,是我自己的事。他通禀,是他的本分。我留他在漳州做生意,对他赚了多少钱不闻不问。我给他足够的油水,他放肆到这个程度,就是不忠不义。”
“常爷,其实扳倒万爷也算好事,苍哥就算出去单飞,您以后进军漳州,张口打个招呼,他势必要为您打点铺路。不久前万爷刚离开福建,他就送来一樽玉佛,这尊玉佛是万爷心爱之物,价值连城,苍哥第一时间孝敬了您。”
乔苍很会处事,他绝不主动与常秉尧闹僵为敌,也防备着他赶尽杀绝,心照不宣跳出他旗下控制,表面仍念及旧情,时不时大张旗鼓表孝心,常秉尧如果不容他,倒显得没气度,打压后辈,乔苍算是把江湖场面的戏,做得炉火纯青了。
常秉尧冷笑,天下乱世百余载浮浮沉沉,民国的军阀,现代的头目,不都是江湖中人,谁能想到今朝横空出世这么一个骄纵猖狂的狼崽子。
与此同时,立在窗前的乔苍拿着一把匕首,这把匕首的刀柄是紫金纹绣,镶嵌着翠绿的宝石,龙眼形状,非常威武,常秉尧在他走出斗兽场的那个黄昏,亲手送给他,匕首二十年来染了无数人的鲜血,如果有灵气,也成了精。
他指尖抵住一块丝绸,每一丝纹路都细细划过,直到它寒光凛冽,杀气毕现,才止住,转而去触摸刀尖。
世间多少人,为了爬到最上头,连良心道义,千种柔情都弃了,他曾被不公贫穷,被贵胄铁蹄压得喘不过气,所以分外珍惜当下的机遇,乱世造英雄,这天下从不缺乱世,只是看不看得到而已。
他一言不发,擦拭净匕首,重新插入刀鞘内,交给一旁的手下,“留意常爷,有任何风吹草动,不要怠慢。”
手下说明白。
他掀开帐篷帘子,奔儿头刚好走到跟前,他喊了声苍哥,没立刻汇报,而是一同下了山,往港口方向走。
“按照您的吩咐,不能沾上自己人的血,我把万爷丢给了金三角的毒窟,那帮孙子,只要给足了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敢做,这会子他尸首都凉了。”
乔苍不动声色把玩拇指佩戴的翠玉扳指,“尸首不能留。”
“您放心,火化费我给了,封口费也一子儿不少。”
他稳步行走,跨过被海水蔓延的沙滩,远处的礁石在黄昏中独立,上面落了几只鸥鸟,在雕琢自己的羽毛,落日余晖,苍茫海域,此时的漳州港,犹如一幅缩影,幻化出福建的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