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苍回眸淡笑,顷刻间万物失色,所有灯火都凝在了他脸上,斑驳幻影仿佛一轴璀璨山河,那秀丽之光也不及他一点一滴的笑意,“何小姐给它上户口了?还是与它一个娘胎爬出来,张嘴就是你的,也不害臊。”
“你不给我,我就缠死你。”
他唇边弧度更深,“求之不得。”
调戏何笙真是人间极乐,她的伶牙俐齿他知道,她的歹毒心肠他也知道,她有多坏,曾经有多污浊,乔苍决意对她下手引诱那一刻,便摸得透彻,可这些都不妨碍他对她一点点深陷,一点点迷失,何笙气急败坏的样子如何可爱,没见过的人怎会知道。
他摇晃着折扇,徐徐清风从前面传来,何笙大叫你慢点。他一听,笑得奸诈,故意加快步子,她越追越吃力,以为自己慢了,咬牙紧跟,起先还能瞧见他背影半面轮廓,可穿过一趟人海,一家茶坊,仅仅眨眼的功夫,他便消失了。
她惊慌无措,四下张望,拨弄开层层叠叠拥挤环绕的人群,“你还在不在?你倒是把荷包还给我再走!”
铺天盖地的身影与脸孔,对她的喊叫只是匆忙一瞥,便迅速投入到庙会的嬉闹中,仿佛她的无助与慌乱,不能在这盛大的夜晚激起半点涟漪。
她跟着乔苍,迷迷糊糊的朝这条街道深处走了许久,前后都是人潮,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两旁清晰的建筑和匾额,也被彩纸灯笼遮掩得乱七八糟,她置身一片滚滚浪潮的陌生中,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她仓促停下,无边无际的恐惧侵袭,掌心冰凉,隐隐颤抖。
无数小孩子举着糖山楂和糖人,从男男女女的腿间钻出,奔向角落处躲闪的何笙,她被冲撞得摇摇晃晃,后背抵在了柱子上,脊骨的刺疼令她倒抽冷气,孩子们还不曾完全经过,断断续续从她四面八方飞奔,台阶下的大碗茶斟了一杯又一杯,壶嘴避开前面的人群,便忘了后面的她,眼看着要插入她身体,她伸手胡乱去拨,哪禁得住小贩的力道,只剩连连倒退,连呼救的余地都没有。
猛然间一抹高大欣长的影子翻下屋檐,两三秒的功夫,遮住了星辰与月亮,遮住了两岸闪烁的灯火,何笙的世界一片漆黑,那散发出淡淡幽香的黑影罩在身后,揽腰一抱,她感觉自己不受控制旋转了两圈,避开横向击打下来的长壶嘴,十分惊险跌落至温暖宽厚的怀中。
含笑的桃花眼倒映出她如麋鹿般的清澈,他指尖折扇敞开,盖住她半张脸,拂去近处向这边张望的惊呼的行人视线,茶水洒了满地,湿了女人的脚,男人的裤袜,斟大碗茶的小贩忽而一愣,接着便朝围拢的人群大骂,“是谁啊?拿石子打了我的手!”
何笙倒在乔苍臂弯内,她真切触摸感知到是他的那一刻,方才的迷茫,慌乱,孤独,如数溢了出来,她揪住他衣衫,狠狠撕咬,“你把我拐到什么地方了!”
这张娇憨委屈的脸,媚态横流,温柔入骨,世间女子的梨花带雨,都比不得她十分之一美好。
他闷笑,“不管哪里,何小姐不也跟着我来了吗。可见你这颗心。”他指腹戳了戳她胸口,“不是全然没有我。”
她回过神,冷漠推开他,独自站稳,掸了掸裙摆上的褶皱和灰尘,那些小孩子撞上来,残留的糖渣,有些开始融化,黏黏湿湿的,她指尖勾住,往他的白衣衫上抹。
“测字儿,算姻缘,看面相。”
一声连贯的吆喝从西北角慢悠悠传出,何笙手上动作一顿,她踮脚望过去,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老者,端坐在一张木桌后,与戏文上写得不同,没有鹤白的长须,也没有青袍,只是普通打扮,倒像混吃的骗子。
她本不想过去,踩着高跷的人海蜂拥而来,将跟前的男女老少推搡上了台阶,她扯着乔苍的手被挤下去,扑向那张空荡荡的桌子。
她仓促之下随手握住了桌角,晃得四条桌腿猛烈颤动,算命先生以为来了客人,立刻抬起头,慈眉善目打量她,她不好意思转身就走,迟疑问,“算得准吗?”
算命先生很有底气,扶了扶镜框,“不准不要钱。”
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一句蠢话,“准了要吗?”
他说自然是看着给一些。
何笙指身后的乔苍,半玩笑半正经,“能不能把他诅咒死?多少我也掏得起。”
乔苍似笑非笑扬眉,算命先生笑说这可办不到,不过能算一算,你们二人的缘分。
缘分。
从未觉得这词如此恐怖。何笙抖了抖身子,她可不要。
她嘟囔了句不准,借口转身,算命先生未曾叫住她,而是忽然注视乔苍说,“小姐与这位先生,缘分很古怪,就像那一处。”
何笙脚下一顿,偏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远处纠缠的灯笼,那两盏灯笼颜色不同,距离也不近,越过了三盏旁的,艰难勾住彼此的穗儿,任凭灯火闪烁,微风浮荡,执拗不离,西边天际比方才每一刻都明亮璀璨,似乎是雾气,或是云朵散开露出的霞光,算命先生瞥了一眼五颗星星连成一串的景致,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