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掉指甲是连心之痛,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何况落在乔苍手里,自然是痛上加痛,男人身形明显一晃,但没有出声,两名保镖粗鲁拖着他走向第二辆车,将他推搡进去,就在关上门的霎那,男人自知死路一条,惊慌之色败露,他死死抓住门框大喊,“我是被人雇佣的!那伙人来自丽江。”
丽江。云南。
这座风波不止的省份,埋藏着一条死亡如日落日出那般寻常的地带,常年炮灰纷飞,血泊横流,这世间最猖獗的罪恶与黑暗,都在那里滋生,发芽。乔苍眉骨倏而一拧,他看了司机一眼,后者推开车门,探出头去,“对方名号。”
男人摇头,“我不了解内幕,经常联络我的是一个彪形大汉,除了电话,他只在东街一个报亭见我,每次都是武装齐备,看不到样貌。他给了我十万元,让我摸清乔先生的行踪。”
司机蹙眉,“只是行踪,不是暗下黑手吗?”
男人说整个广东,谁敢对乔先生下黑手,即使有胆子,能讨到便宜吗,能逃出生天吗。
司机拿不准主意,问乔苍如何处置。
他半副身体隐匿在车厢昏暗中,另一半投射在窗外光影下,神情专注批改手上文件,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平静无波,“放人。不要打草惊蛇。”
司机推门下车,和保镖交涉了两句,反绑住男人双手的绳索在尖锐匕首滑动下碎成两截,司机眉目狠厉叮嘱,“乔先生网开一面,你要知恩图报。这两日,他都在盛文。透露给对方即可。既然你能跟踪乔先生,也能跟踪你的雇主,多给一点料,拿下对方信任。如果查到暗人的落脚处,来我这里领取双倍酬劳。”
男人离开后,司机重新返回车上,驶入盛文广场,一辆潜伏在花坛后的白色辉腾,与低头签署文件的乔苍擦身而过,他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最熟悉的地盘出现来者不善的侵入,与此同时辉腾副驾驶上的人影晃了晃,推门竖起衣领,混入进出的人流。
王府世纪三期大规模开盘,全城广告牌位刚刚投入宣传,七成房源便抢购一空,盛文高调垄断房产界,呈黑马强龙之势。董事会经过两轮投票甄选,决议四期年底动工,地皮在南郊通达西郊的国防线上,属于政府监管直辖,而政府所属市局,检察院和法院,因有周容深长期坐镇,两院交出控制权,由市局全权负责。股东心知肚明乔苍与周容深积怨已久,金三角有过激烈的生死对峙,彼此伤在对方手里多次,根本不会低头,于是会议中爆发两党博弈,以邬董事、蔡董事为首进入逼迫阵营,闹得天翻地覆,乔苍最初尚且温和平静的脸色,仿佛一颗石子沉入海水,渐渐失了温度。
“乔总,周部长能够爬到今天的位置,一定不是小人之心,只要您主动开口,我们盛文的实力有目共睹,与其终止四期,或是交给旁人来做,倒不如选择盛文。在税费上,说我们养活了几条街的人都不为过。政府也要宏观调控嘛,总不会拿自己的业绩丢着玩。”
乔苍目光凝视秘书放下的水杯,盖子压住热气,从边缘缝隙渗出,飘忽浮荡,丝丝缕缕,像极了云南四月时节的春雨。
他这样沉默,毫无声息,那名董事又趁热打铁说了几句,并且煽动其余人附和,乔苍眼底的神色愈发变化莫测,他片刻后抬起头,环绕在场一周,“你们也这样认为。”
邬董事扶了扶眼镜框,笑得很是圆滑,“生意人嘛,何必那么刻薄死板呢。有钱就赚,有油水就捞,我记得盛文刚刚建立时,乔总就是这样训诫我们的,不必担忧市场秩序,不必担忧对错,不必考虑后果,惹麻烦您平息,钱到手就好,盛文现在前劲后劲都这样猛,您也打下几辈子吃不完的金山,就把我们丢进水深火热,不管不顾了吗?”
乔苍偏过头,询问秘书除了周容深这条路,是否还有其他渠道可走。
秘书摇头,“宋书记是广东一把手,按说他可以抓全盘,但问题政府这方周容深说了算,他一向不买同僚面子,何况宋书记也有把柄,他恐怕不愿出头。”
邬董事听到这一句,顿时有些炸毛,“需要什么面子吗?我们走正经流程。报备,递交资料,依法审批,又不是要他们暗箱操作,哪来这么多说道,除非——”他吹了吹水面的波纹,语气别有深意,“乔太太那点私人恩怨,乔总还耿耿于怀,要公司混淆,连累我们吃不到肉。”
何笙是乔苍不可触碰不可亵渎的底线,怎样的长枪短炮,他都能一笑置之,唯独沾染她,势必勃然大怒不留情面。他沉寂两秒,铁青面孔将文件拍在桌上,巨大惯力撞洒了手边的水杯,顷刻间水花四溅,几名距离最近的董事无一幸免,皆被滚开的水烫红了脸。
他们错愕不已,仰面盯着已经起身的乔苍,“盛文姓乔。执掌大印的人是我乔苍,讲我太太的不是,你们最好下不为例。至于需要周容深经手批示,我宁可不赚这份钱,也不会低头。你们不满,大可另谋高就。”
他撂下这番毫无商量余地的判词,扬长而去,抵达门口时,一脚踹碎了玻璃,秘书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目送那道煞气腾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