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又一声枪响,击碎了天边深蓝如墨的黑云,云层之下,萨格的脖颈血流如注,她的胸口,她的腹部,全部流淌过殷红。
乔苍没有允许她说出后半句,便让她含着这口仇恨,怨气,不甘,彻底沉睡。
银色的勃朗宁,剧烈颤动后平复寂然。枪口冒出的白烟,被浓郁的夜消融,被大楼狂野的逐渐熄灭的火光,燃烧得不留痕迹。
乔苍对她补了一枪。
鲜血溅在芦苇荡中,枯黄的稻草,雪白的麦穗,烟雾弥漫的山坡,萨格体内喷射出的鲜血,蔓延染红了周容深脚下的路,和他一半飞扬的衣袂,沾了露水的湿润麦苗,细细长长的一条,凝结成嫣红的水柱,若是再冷一些,便能化为冰棱吧。
周容深脸色骤变,掀起阴沉怒意,成团成阵,从他面孔扫荡而过,密密麻麻沉下。他不顾性命撑了这么久,撑到快要站不住,无非为了降服萨格,活捉她,他十拿九稳的囊中之物,他即将破获亚洲特大贩毒团伙最精彩的一笔,就这样鸡飞蛋打,擦身而过。
而决战中击毙泰国女毒枭,开枪自保,保的还是公安部长,乔苍非但无过,还有功,他一招瞒天过海,解决了心腹大患。
何笙终于明白,乔苍这么久的淡定沉稳到底谋算什么,救乔慈,借周容深之手杀萨格,让这世上最后一个掌握他不堪揭露的往事的敌人,永无开口可能。
她捂住心口,别开头,疲倦闭上眼。
周容深一步步跨过芦苇荡,渡到乔苍身前,后者丢了枪,无比平静,连喘息都未曾紊乱。
仿佛做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他冷冷问,“你问什么杀她。”
“她是歹徒,你为救我女儿,身陷困境,我能视而不见吗。”
周容深唇角浮现一丝森寒的狞笑,“你为什么开枪,你心里最清楚。”
乔苍从口袋内摸出一块方帕,方帕在刚才的搏斗中脏了,只是灰尘相比较鲜血,自然血更污浊,他慢条斯理擦拭着手指和掌心属于别人的血渍,面容毫无波澜,甚至还带着平和清朗的快意,“请周部长赐教。”
王队长在这时匆忙从废墟中走来,他将现场情况汇报给周容深,“刘厅长、胡厅长听闻您亲自剿灭毒贩,非常吃惊,已经漏夜从省厅率领百名特警,在赶来的路上,为您压惊。现场乔总方保镖死伤两人,泰国毒贩七人,重伤五人,轻伤不计其数,除了急需救治的,其余都已经安顿在那边空场,等警车来接,我们一时带不走这么多人。”
周容深最后看了乔苍一眼,什么都没说,便同王队长返回废墟。
何笙并没有对上他离开后再度回头递给她的那一丝关切而温柔的目光。
这场恶战,以周容深胜利画上句话。
之后一段时间,何笙与乔慈在别墅休养,乔慈受到惊吓,时常夜半哭泣,奶也吃得不多,一连几日才有所好转。何笙几乎寸步不离婴儿房,日夜都守着,即使医生和保姆陪护,她也无法安心。直到乔苍将乔慈的小床安顿在主卧,床的一侧,她才妥协。
窗外的风,涌进房间,有几分大雨过后的湿湿的凉意。
何笙睁开眼,床边空空荡荡,锦被叠得整齐,乔苍还没有入睡。
她翻身下床看了一眼乔慈,她叼着奶嘴,正在酣睡。
她轻轻吻脸颊,掖好被角,悄无声息退出,直奔亮灯的书房。
他刚刚结束工作,手肘撑在桌上,握拳抵额头,袖绾遮掩半张脸,另一半露出,被昏黄的灯火照得似水温柔。
他仿佛一幅盛载山月锦绣的精致国画,水墨丹青,墨水袭袭,桃花般的眉眼晕染化不开的俊美风流。
他这样的骨骼,这样细腻的唇,藏着世间最摄魄的风华。
她蹲在桌底,枕上他膝盖,这样静默了片刻,忽然背上落下一只手,掌心朝下,隔着单薄的衣衫,仍烫得何笙一抖。
“哪来的小狐狸,迷路在我这里。”
她动了动身子,撒娇似的缠得更紧,笑得正欢喜,无名指的骨节处忽然一凉,她下意识低头,笑容一霎间凝固。
心口被失而复得的惊喜包围,她近乎要失声痛哭。
戒指是救乔慈那晚,被她绑住刀片攻击萨格,仓促丢在场楼,她一直想着,后悔,心疼,却不敢告诉他,她盼着他一辈子都不要察觉,最好把它忘了,省得他发怒,气恨。她深知再也找不回,条子封锁那处,所有的污泥,血泊,工料,都被铲土车推走,消失焚毁在这座城市的某一角落,她如何从茫茫灰烬中寻回。
她哭丧着脸,又兜不住笑纹,慌乱无措,生怕挨骂,小心翼翼的模样看上去好笑极了,他故意吓唬她,问这东西乔太太眼熟吗?
她点头,“熟悉得很。”
他意味深长哦了一声,“那为什么会在我这里,乔太太也解释听一听。”
他垂下眼眸,漫不经心拨弄着纽扣,给足她时间东拉西扯瞒天过海,可她今晚出奇得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