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造化弄人,泰常六年,姜衍的老师不知怎的卷入一场党争,姜衍人在青州,按理说是与党争毫无关系。但先皇对结党营私之事深恶痛绝,所以不论有无,只要曾有过牵连,就一概并罚。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由于姜衍身在青州,没有参与党争非常清楚。
所以他仅仅只在吃了两年牢饭后,又被发配到亳州,在采石场砸了两年石头,便得到平反,官复原职,依然在青州当郡守。
但只这几年,人祸当头,天灾又来。青州虽好,也挡不住干旱蝗灾和瘟疫的连番折磨。
姜衍的老母年事已高,最先抵挡不住,于蝗灾第二年,在贫困交加之中去世。妻子带着两个孩子一起逃难,女儿在逃难的路上夭折,大都的宅子也早被官府没收,走投无路之下,姜夫人只觉天地之大,再无容身之处。
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一时想不开,竟扯了麻绳,吊死在一颗歪脖柳上。
身边只得一个陪房的丫鬟,一直跟在身边。
荒年无着,草席裹尸。
虽陪房的丫鬟有心跟随主子上路,却还留下一个姜映舟,怎么也是牵挂。只得流着眼泪求人挖了坑,草草掩埋了姜夫人的尸身。然后便带着姜映舟,一路北上,逃荒。
万幸的是,走到半途,遇上了姜家另一旁支,把他们一路护送到姜衍伯父手上,这才算是活了过来。
等到姜衍从采石场回到青州郡守府,那真正是家破人亡,物是人非。
所幸姜映舟后来由族中的长辈一直带在身边,除去逃难的头几年,基本没有中断学业。
跟随姜衍回到青州郡后,又请了当地私塾最好的先生教习。姜衍回青州再任郡守,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只愿好好抚养姜映舟,不做他想。
原配夫人伉俪情深,夫人自尽之后,也没再动过续弦的年头。然而妻房无继,有些事毕竟难为,于是拗不过亲族长辈,最终把夫人的陪房丫鬟收作填房,一来遂了亲族长辈们的心愿,二来也为报答那一份忠心。
又两年,姜映舟出乡试中举人,离开青州到族中开设的学堂备考,第三年上,填房夫人终于为姜衍又添一个儿子,但其时姜衍已经年过半百,也无心仕途,在青州郡守任上又呆了几年,至姜映舟进士及第,便托人买回大都的宅院,举家迁了过去。
天启二年时,姜映舟在大考中一举摘得榜眼,之后,凭着族中长辈在内府的关系,以及过人的能力,不出三年,便在都内府谋到太仆寺丞参。
那时的姜映舟不过二十出头,少年时代经历的种种苦难这个年轻人在还未到而立之年,就变得稳重老成,行事进退有度,能力远超自己的父亲。
之后先皇驾崩,新皇登基,按规制大赦天下,又把当年陈心武朋党一案翻出来。
朱笔批到了姜衍的名字时,特地问了一下,知道他一家经历种种是非,一场唏嘘。难为姜映舟能够摒弃私忿,兢兢业业在太仆寺恪守敬业本分,便破格收录姜衍在太常寺,给了他个从事的虚衔,也领一份俸禄,但姜衍却对此深感不安,几番谏言,又另外领了一份主簿的工作,便有了太常寺从事兼主簿这件事。
对姜衍新抱的小儿子,也是特别优待,恩准可进太学读书。提前和将相皇家的未来继承人混个脸熟,也相当于是给了一张未来在官场“畅行无阻”的优先券。
高门大户家的孩子尚且未必能够进得去太学,何况姜衍这个七品芝麻小官的孩子?
所以一度在都内传得沸沸扬扬,什么版本的解释都有,对此,姜衍的反应倒显得十分平淡,谣言传了一段渐渐止息。
唯一的问题是,据说姜衍的这个小儿子生性顽劣。因为是老来得子,母亲又是填房丫鬟,整日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却也因此对自己对孩子无法管教。年岁渐长之后,姜衍更加无谓去管教他,何况姜家长子已经十分出色,即便小儿子欠缺点,似乎也无妨。
所以,姜家这个次子经常惹祸确有其事,只是甚少有人知道他大名叫做姜维。一般人通常只知道叫他“姜家的闯祸胚”,又加上他上太学,平日里在街上甚少走动,并不出来见人。所以龙门镖局虽然在官场上人面熟,对于这样内府的子弟长成个什么模样,也并不清楚。
霍娘子沉吟了半晌,说道:“这倒未必,但恐怕家里也不是好惹的。”
阿六又问:“我们怎么办?”
霍娘子说道:“走一步算一步。”旋即又问:“孤帆呢?还没有下落么?”
这时,身边另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走上前来,附在霍娘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阿六听不清他的话,但看着霍娘子面上渐渐皱起眉头,想来不是什么好消息。等那年轻人走远了,便问:“怎么了?师姐,出事儿了么?”
霍娘子摇摇头,说道:“不是,是江对面有莲宗的骑兵队。”
摸着吃得胀鼓鼓的肚子,少年满意地长出了一口气,叹道:“虽然做法粗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