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随从也和他一样,一顿烤蜍鱼吃得心满意足,眼下嗓子眼里正满满地塞着一块,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便附和般地哼了一声,一样靠在树干上坐了。
老伙头见他吃完了,又对自己的手艺颇高评价,也十分高兴,便把剩下的几块好肉抹上矿盐,用树枝穿了挂到火上,再把火堆用半湿的树叶细枝盖上,对他说道:“你们先歇歇,晚些他们宵夜的时候,我再请你吃好的。”说完,收拾起他们用过的餐具装进食盒。
少年连忙谢过伙头,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开,心里又想起姜维来,也不知道那小子有没有被夫子教训。
真是难为他了,就因为长相有几分相似,每次都连累姜维替他背锅,即便有几次他挺身而出,自认是罪魁祸首,却是换来生姜片被夫子训得更狠,搞得他再不敢造次。再到后来,夫子便不理他二人到底什么情况,每次是他闯了祸,也都只能连累姜维替他背锅。
所以,姜维那顶“闯祸胚”的帽子,实际上应该给他才是。有那种个性的父亲,又怎么可能教出如此顽劣的孩子来?
姜维只比自己小两岁,在家里虽然也受宠,但他有个光耀夺目的哥哥压在上头,怎么也轮不到他出人头地。等再几年,等大考之后,他们就要一个个离开太学,自己去谋人生。以他父亲的个性,应该也不会给他谋到什么像样的职位。
如果他自己出息,能考个前三,也许还好些,如果只是普通及第,估计也就是在都内府,再沿着他父亲的老路,去做个侍书罢。
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哥哥身上,他虽然性子温和,面上并不介意这些,但在家总做“另一个孩子”的感受,恐怕也不是好的。
又反过来想想,自己不是也一样?既非嫡出,更不是长子,甚至也不是最小的孩子,从前几年开始,渐渐的,就连在父亲面前撒娇这种事情也轮不到他了,事情只是徒增他人厌恶而已。也只有姜维,至少在他被太学里别的孩子欺负时,这鸡肋的身份还能起点作用。
说起来,出来这么些天了,夫子应该早就知道是姜维帮着他瞒天过海,偷溜出城。
也不知生姜片被夫子罚得还好吗……
胡乱想了一通,远远又看见伙头转了回来。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身边镖局的人渐渐少了,从先前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渐渐只剩下两个镖师在一旁不怎么用心的看着。
估计也是觉得他身无缚鸡之力,没那么容易逃跑罢。
想到此处,不由又生出苦笑,也是,哪有那么容易逃跑,要跑得了,老早就跑了。
那老伙头跛着脚,提着个铜壶转回来,依旧在主仆二人身边坐了,打开食盒,拿出个崩坏了把手的白瓷茶壶,用布条在沿口下缠了,又绕了半圈,算作提手。
在茶壶里点上开水,又在摆开两只粗陋难看的海碗,倒出两碗颜色红黄的茶水。
然后他对少年说道:“出门在外讲究不到那么多,只有酽茶砖,喝了消消食。”
少年接过来喝了一口,不禁皱起眉头来。
江水虽然经过煮沸,依然有淡淡的腥气,合着茶砖苦涩的味道,还有些淡淡的咸味。难怪霍娘子刚才的神情那么勉强呢,江水煮茶,果然味道独特。但他吃了刚吃了不少蜍鱼,这些大汉又口味都重,盐粒也放得比旁的人多,吃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只觉得嗓子里齁得冒烟,也不去管那茶水到底味道如何,一口气先灌了一大碗,不够解渴,又倒了两碗,才稍微好些。
小随从和他一样渴,但还是啰嗦道:“这茶味道好怪!”引来少年一个白眼,便老老实实住了口,不敢多言。
饭也吃了,茶也喝了,折腾了半天,月亮已经升到半空。
龙门镖局的人要不然在江滩边打坐,要不然就聚在一起赌博,另有一些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虽然他们散的很开,但少年还是注意到,似乎,人比之前少了?
伙头靠在树下抽了一会儿烟袋,问向少年道:“这位公子,你怎么跑到边境上来了?”
少年尴尬地笑笑,说道:“一路烟花迷眼,走着走着,就走岔了。”
伙头也笑了,问道:“小哥一路上看了多少烟花?”
少年也笑,说道:“不算多,一路行来,唯美景与美食无法辜负。”顿了一顿,又问:“老先生,晚上做菜用的是什么食材?如此鲜美?”
伙头听他问到吃食,便也起了兴趣,说道:“是东溟江蜍鱼,眼下正是最好的时节,在晚些日子,肉质就没有这么鲜嫩了。”
“啊!是蜍鱼!”少年叹道:“难怪!我还是第一次见。”
伙头把烟袋在鞋底上磕了磕,说道:“你也知道蜍鱼?之前从来没吃过么?”
少年摇摇头,说道:“从来没有,都内传说蜍鱼是幽溟海里怨灵化成,没人敢吃。”
伙头听他说这话,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以为他们真的不吃?除非从没吃过,否则,吃过一次就在忘不了这美味,怎肯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