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口就问:“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在这林子里晃荡什么?”
却突然从脚底传来猛烈的震动,一个恍惚,话未说完差点还咬到了舌头,再等站稳,就听背后的林子里,传来秋草折断伏倒发出了簌簌的响声。√
随着响声,猛地就有一阵风扑来,腥臭无比,少年被呛得作呕,几乎一个跟头扑倒在地。然而又一眨眼,便看林子里蹿出来个东西,速度之快,简直辨不出形状。
但那东西蹿出了林子之后,便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住了。
少年这时看清了它的真面目,那东西用一条长长的蛇尾撑住了身子。上半身是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形,长了一头乱草一般的长发,好像是个女的。
仿佛享受着月光的照耀一般,它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一下一下,扭动着蛇般的长脖子,仿佛在舒松筋骨。
那东西的水蛇脖子上,顶着一颗面目丑陋的头。又从头顶的乱发中,露出了勉强能称得上是脸的东西,青白色,五官几乎小到没有,眼睛的位置是两个肉窟窿,窟窿里除了鬼火一般的两个小白点,就是一团墨黑。窟窿里,鬼火四下游动着,散发出诡异的光。
在应该长有鼻子的位置,也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受了劓刑而留下的鼻孔空洞。
它靠什么来呼吸?
他刚愕然发愣,想着这个问题,立刻又反应过来,那个根本不是人,为什么一定要呼吸?
怪物的血盆大口,嘴角咧到了耳根,但其实那个东西也没有耳朵,也就根本无谓耳根之类的东西了。
只见它大嘴一张,便探出一条长长的信子,在空气中挥舞着,似乎是在分辨着气味。
于是他就想,人固然难以分辨气味的细微差异,动物却可以凭借着敏锐的嗅觉,分辨出危险,安全,有食物,或者有水源。
那怪物的信子在空中挥舞了一阵,不久真的分辨了方位,循着马身虎皮的异兽先前呆过的方位,游了出去。少年的目光便追随着怪物,而先前的神奇的野兽,也早已在他呆楞的过程中,跑得不知踪影。
他大张着嘴,疑惑地看着这一切,刚想说:这就追着去了?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少女开口说道:“那是山里成精的蝮虫,想来是吃了枯骨井里的骨女,不几日竟生出这么个妖孽,真他妈的丑死了!”
少年又愣住了。
他平日里见惯了宫里的后妃、淑人、宫人、女侍,往外便是各府偶尔来朝觐的外戚女眷,命妇郡主,再疏一层,有朝臣们家中的大家闺秀。
一个个虽不见得都能长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每一个都文秀内敛,知书达理,和人聊天的时候,也往往是引经据典,字字经过了斟酌的。
这些天一路行来,遇到了各色的人,便是勾栏里的也有幸见过几个。
江湖之中,女儿家少见,但多少也有霍娘子那样的,说来凑巧,前日才在那娘子手上受了教,吃了亏,却也不曾听到她口中有如此,如此……惊世骇俗的语句。当真是,大开眼界!
愣神间,只听那少女又说:“妈的,老子的东西也敢动,活腻歪了!”
一席话听得他不是愕然了,简直是五雷轰顶。
她!她……她,她,她竟然自称“老子”。
还没等他回过神,少女又说:“现在我要去追那东西,你要不要来?”
少年愣了愣,眨巴着眼答道:“姑娘,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在下真的不想被那怪物吃了啊。”
谁知那少女皱起眉来,把他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我看你长得还像个人样,被狼吃了也不像话。就便宜你一回,等老子解决了这条蝮虫,送你出山去。对了,你是人吧?”
这下真正是哭笑不得,少年只能先答了她的最后一个问题:“呃,这位姑娘,承蒙不弃。没记错的话,在下应该是人,而非其他族类。”
夜半在林中出现的少女,套着一件绛色薄纱外衫,外衫上没什么纹饰,但可看见领口和袖口处随着动作隐隐闪光。应该是纺纱时,在卡条里添了金银线,白天看来也许平常,到了夜间却能显出它的不凡来。
然而眼下,那件不是凡品的绛色外衫上,满是尘土和撕裂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的中单,便就是普通的月牙白色。
她看来至多及笄,却偏绾个老气横秋的落英髻,横生别扭。
一双桃花杏眼,衬着不曾施黛的两叶柳眉,却是远山雾峰映秋水,眼波流转,无意间顾盼生辉。夜色沉静,那月光蒙上银晖,又让她的面目,多了一份泼墨的写意。
及笄啊,正是最好的年华。
很好看,整个内府里,也没有几双这么眼睛。
大都,是为苍云最富庶的所在,珍物最为集中的场所。
都内府再往里去,就是皇宫内苑,那里集中了整个苍云国最漂亮的人。不光是内府女眷,就连女侍和宫人,也至少要墨染这样长相清秀的,方得入内府服侍。
然此时此刻,那些所谓丽人,却对他再无所长,只是想起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