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一听严溯的回禀,穆子晏的脸色就隐隐沉了下来。凝眉敛目,算不上生气,但却也绝对算不上好看。
沈念心显然也是听见了的,眼看着穆子晏阴沉着一张俊脸就是不说话,严溯愣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间场面十分僵持。
可是她也不好说什么。她虽然不知道严溯口中说的那个去了永和宫给万德妃请安的人是谁,但是蘅芜馆这么个名字,她还是知道的。
各宫之中的小院落,多数以馆类命名。沈念心不过脑子粗粗一转,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想来是穆子晏后院里哪位不得青眼的庶妃或侍妾,不顾规矩跑到万德妃跟前请安去,让他脸上无光了吧。
于是沈念心非常自觉地,认为这种事她还是不要插嘴比较好。
“告诉杜康,蘅芜馆守卫加倍。主仆上下无诏不出。”穆子晏的声音虽不至冷酷,却也听不出一丢丢的人情味儿来。他说罢这话,很快就恢复如常,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清蒸的鲈鱼,将鱼肉中细小的刺都剔除干净之后,才放到沈念心面前的小碟里。
沈念心有点同情起蘅芜馆那位就这么被禁了足的人来。能在皇子府后院独居一院的,至少也是庶妃位份。竟然就因为这一步踏错,就惹来夫主如此厌弃,说起来也是真够可怜的。可是这么一想,沈念心打从心里头忽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来。
她心里藏不住事儿,想到什么就问。结果又惹得穆子晏一阵冷脸。
“殿下,你说你后院里明媒正娶回来的被你禁了足,你却在这儿跟我一道吃喝玩乐,我这算不算外宅啊?”许是一起相处的时间久了,又或者是穆子晏在她面前表现的越来越没有杀伤力了,所以沈念心说起话来当真是荤素不忌,更别提礼法颜面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就连“卿卿”这名字,她都已经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可穆子晏却不这么想。
“卿卿以为,何为明媒,何为正娶?”
穆子晏与她一道用饭的时候,房间里是不喜欢留人伺候的。所以端茶倒水都是他献殷勤的好机会。就像现在,穆子晏执起白玉酒壶,给她斟了一杯新开坛的菊花酒,又亲自剥好一只上好的湖蟹,换掉了她面前的空盘子。
穆子晏的问话,沈念心沉默良久,并未回答。不过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没错,明媒与正娶,用在此处并不适合。而沈念心隐隐有种感觉,穆子晏会这样问她,显然还有没说完的话。而那话题可能太过沉重,她怕担不起,也就不再搭理他。
可沈念心回避这个问题,不代表穆子晏就会跳过这个话题不谈。还是穆子晏开口打破了这沉默,却让沈念心脑海里那根紧绷着的弦,忽然撑不住了似的,“砰”的一下,断掉了。
“卿卿可放心,明媒与正娶,都是留给本殿正头皇子妃的,旁人一概无可觊觎。”他信誓旦旦地这样说与她听,虽没有指名道姓,她却不得不承认,她好像听懂了他话里的承诺意味。
沈念心又忍不住脸红。她现在穿着一身男装,脸上的肤色本就涂了颜色稍暗些的脂粉,这会儿脸红起来,并不是十分明显。想到这儿,才缓解了她些许窘迫羞恼。
她一挑眉,特意加粗的眉线并不觉得违和别扭,反而多了几分英气妩媚,牙口也是伶俐得很,“殿下说的是很有道理,皇子正妃才担得起殿下您明媒正娶之礼。可您府上庶妃,确确实实是名正言顺。不比我,与殿下您见上一面也是偷偷摸摸的!”
沈念心坏笑,心下暗自得意。她穿上男装时才不在乎脸面这种东西呢,总算是靠着不要脸这条优势调侃了穆子晏一句啊!
偷偷摸摸?可不正是四殿下每次来找她时的模样嘛!亏世人皆赞四殿下龙章凤姿,公正无私,行事磊落,端方君子是也。可她却是知道内幕的,没事儿时不时地觑个空微服出行见她一面,这不是偷偷摸摸是什么?
“偷偷摸摸?”穆子晏呷了一口菊花酒,从牙缝中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不免就带出了一股子兴味来。“看来卿卿很喜欢与本殿偷偷摸摸。本殿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他这样说着,就抬起手来。长指刮过她小巧如玉的琼鼻尖,又划过她有个清晰耳洞却没戴饰物的细嫩耳垂。
沈念心不妨他会忽然做出这般大胆的动作,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待意识回笼后,脸上是真的忍不住再次烧起来。
“无赖!*!”沈念心抄起桌上手边的空蟹壳,就想往穆子晏身上砸。那蟹壳还没来得及脱手,就听见门口再次响起一阵局促的敲门声。
敏锐如沈念心,自然听出那敲门声的频率与之前有所不同。果不其然就瞧见穆子晏的脸色与刚才是明显不同的阴沉程度。
她立马收拣了手上的“凶器”,紧接着严溯就推门进来。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沈念心脸上扫过一眼,也不避讳她的存在,就开始回禀正事。
“钟粹宫的荣昭仪意外小产,宫中正乱作一团,先生请殿下务必速回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