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书房,穆子誉与三两幕僚相对而坐。白色衣袍在身,依旧是外间传闻中那样清风霁月,风韵高朗的模样。
“殿下此举,到底有伤天和。若是他日此事败露,恐损殿下清名。”座下一鬓发虚白的老者眉头紧皱,捻着那一撮花白的胡须,颇为不赞同地道。
另一位稍微年轻些的幕僚却不赞同老者的话,义正词严地反驳道,“段老此言差矣。荣氏势大,那荣昭仪膝下育有一子一女,若是再诞下龙子皇嗣,更进一步也是指日可待。段老觉得,是中宫之位给荣家好,还是贵妃之位给荣家好?”
段老先生冷哼一声。这问题哪里有答案?当然是哪个都不好!
五皇子尚且年幼,黄口小儿不足为虑。但是他背后的荣昭仪,与百年世家荣氏确实也是不容轻怠。
几位幕僚相互争论也没个结果,反正个个儿都据理力争互不相让。
“诸位先生稍安勿躁。”底下人这么吵,也没见穆子誉有半分不耐烦的神色,反而是挨个儿认真听完幕僚们的意见,自己才再开口,“诸位先生的顾虑,本殿都明白。”
他向来态度温和,再加上礼贤下士,善于听取他人的意见,所以一直都很容易赢得下属谋士幕僚的发自内心的尊重,而不是单纯的出于身份的敬畏。
穆子誉说起话来,温润谦和,嗓音又极清洌好听。于是只要他开口,那些幕僚间甭管有多大的矛盾,最终总是能调和。
眼看着堂下诸位幕僚都安静下来,穆子誉这才继续讲下去,“本殿谋求不多,惟国泰民安,江山安定尔,这是本殿身为皇子该有的责任。然本殿为人子,未能护佑母妃平安长寿,为人兄,未能护佑胞弟平安降生,实乃本殿一生愧悔之憾事。”
当年苏贵妃怀胎七月,早产血崩,母子俱损,皆因“绛珠”一毒。
“本殿累积多年至今,得沐上天恩泽,赐良才如诸君,实乃本殿之幸。”穆子誉起身,亲自给堂下几位幕僚斟茶,“在座诸位,都是本殿至信至诚之人,所以本殿行事,无有隐瞒。”
“能使母妃与胞弟泉下安息,本殿不吝君子之名!”
听完穆子誉的这些话,几位幕僚都不再说话。他们是谋士,是智囊,却不是指南针。他们既是投效于三殿下门下,该做的不是质疑他的决定,而是达成他的目标。
天已渐冷,沈念心已经不在院子里坐着了,没事儿的时候就泡在小书房里写写画画。这会儿,刚好是琼园的掌柜送来了店里最新的样式。
她拿着一串封着琼花的琉璃珠子与红珊瑚香珠相间穿成的手钏,几番打量,不由得感叹那季珩深当真是聪明人。琼花的库存不多,便用这种方式来增加产量,也算是心思机巧。
沈念心暗赞一个“好”字,把那些样品让聆音收好,留着晚些时候去松菊堂给老太君请安时敬给几位长辈,聊表孝心。
待聆音把那楠木匣子端去身后八宝阁上放好,沈念心又拿起书案上的一本卷宗开始细细翻看。
这是司徒玄瑷以权谋私,给她送来的许多年来的锦衣卫的记录公簿。事关宫闱表里,或公开的或隐秘的,这本公簿都事无巨细,记录得十分详尽。就连太医院各年度的脉案都有手抄版本附录在后面。
“这是……绛珠?”她合上书册。看到公簿上记录的,关于当年苏贵妃薨逝一事的部分,她这才想起,当日在扬州被她假借过“苏家”之名的妃嫔,并不是没有过,只是年代太久远,她几乎从未听说过罢了。
而关于苏贵妃的死因……沈念心原本温婉的眸子忽地沉下来。
眼看着公簿上的那一行行记录,当真是熟悉。早在桓成帝后宫里,那害人的玩意儿也是出现过的。
她年轻时长年驻守在漠北边疆极寒之地,本就身体不好,极难有孕。宫寒之症极严重,信期不稳也是常事。当时她宫里似乎还有别人的眼线,赶上她有一次肠胃不适,外人都以为她疑似有孕,结果没过多久就又大病了一场。那场所谓的孕事也就那么无疾而终。
但是中间的曲折哪里像外人所见的那么平静?她身边有专门为她诊脉的太医院院首莫闻,即便如此也没能防住那些人的脏东西进了她的饮食里。
她没有身孕误服了绛珠,尚且大病了一场。再看手中这本记事公簿上记载的那些妃嫔意外滑胎的症状,与莫闻曾说过的绛珠的药效,何其相似?!
没想到,绛珠这种东西竟然就这么流传下来,而且在诚明帝的后宫中还大有泛滥成灾的趋势。
不只是那苏贵妃,就连万德妃和其他有过身孕的妃嫔,都曾中过绛珠的毒!只不过苏贵妃最为可怜,没了孩子不说,连自己的命都没有保住。
沈念心靠着宽大的椅背,从心底里泛出一股无力的感觉……后宫之中,到底是何人有如此能耐?能把手伸到后宫的各个角落里。又是谁如此心狠手辣,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原本荣昭仪甫一传出有孕的消息时,沈念心还猜想,若是荣昭仪这孩子能打破这些年来后宫中再无子嗣降生的惯例,得以保得下来,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