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有一瞬间沉静的死寂。茶案上的灯烛噗地一下,爆出个小小的火花。明明是很寻常的不起眼的景象,此刻却把沈念心游离的意识拉回笼。
“离京,去哪里?”她下意识地问道。
穆子晏洞察人心之道显然不会比沈念心更弱,所以在刚刚这段短暂的沉默里,他自然读懂了她心里虽然不太多却也很有分量的不舍意味。
他满意地勾起嘴角,线条明朗的脸上又有少许的温度回升。他抬手整理她刚才一通折腾又弄乱的头发,心里又变得暖软,“这次是去云州。当地路途艰难,也无甚风光,不比扬州景色宜人,所以这次便不带卿卿去了。”
沈念心被他这话说得一阵脸红。怎么说的……好像她非要跟着去不可呢?
她才没有呢!
沈念心恶狠狠地瞪了穆子晏一眼,于是又道,“那殿下现在是往哪儿去?”
到了这个时辰,西城门怕是已经关了吧?
她脑中闪过一丝踟蹰。她这一顿酒喝得可算是误了大事了,这下连盛京城都回不去了,就算假借四殿下的名头得以进城,她也是很难进府的。
“卿卿不必忧心。”穆子晏不知从哪个角落取出一只白玉发簪,换掉了沈念心头上原本那枚。“玉棠苑里此时有人顶替,明早回城再换回来便是。”她能想到的事情,穆子晏早就替她周全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沈念心也瞬间了然。估计又是司徒玄瑷的那位柳姑娘吧?
表面上如此混过去,沈念心也就放心了,只要别让老太君跟着担心就好。左右也不是头一回这样偷梁换柱。这么长久下来,沈念心觉得自己的脸皮厚度堪比盛京的城墙了。
她摸摸头上那枚新玉簪,不由得心头一热。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身边的吃穿用度都是穆子晏亲子*办的了呢?
不多时的功夫,这一列车队终于停下了。沈念心好奇地撩开窗帘一瞧,竟然发现是之前来过的褔珲山庄。
她这才想起来,早在第一次来这里时就听傅西辞提过的,这褔珲山庄也是季珩深名下的产业。而季珩深又是穆子晏的人,自然不难想到,这里也是穆子晏的地盘。
也难怪那次竟会在山庄中与他“巧遇”。想起那夜胆战心惊的经历,沈念心仍觉得有些后怕。第一次听到“卿卿”二字从穆子晏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沈念心简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沈念心还发着呆,穆子晏已经先行下了马车。也不用小厮摆脚凳,直接一把就将沈念心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在庄子里稍事歇息,明日一早本殿再派人护送你回府。”明日一早,他就要启程了。向来淡定内敛的四殿下难得地心生忐忑,也不知道这次差事能否顺遂,更不确定的是,这小祖宗能不能老老实实地等到他回盛京来。
沈念心对于穆子晏的安排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于是默默地跟在穆子晏的身边就进了褔珲山庄的大门。这地方她也不是第一次来,所以对于庄子里的景色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奇了,但是后面的聆音可是第一次来,一进门就被府中正院甬道两旁的那些奇花异草给惊呆了。
简直恨不得棵棵都移栽一点到玉棠苑去。
沈念心丢下聆音不管,任她自个儿在园中看个够。她一进厢房的门,就瞧见了一位熟人。
“缕儿见过姑娘。”甫一见面的礼数周全之后,缕儿便十分亲近地走近她的身边。主仆两人就好一通寒暄。
自打上次从扬州回来之后,沈念心就完全没见过缕儿。以前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直到今儿个又在这庄子里见到她,才恍然反应过来,依照穆子晏这个人的谨慎和周密,怎么可能把随随便便一个什么人就放到她的身边呢?想来缕儿必定是他手下的亲信了。
穆子晏从正院也跟着绕到了厢房来,一进门就在正厅的主位上坐定。沈念心跟缕儿这才停止了话家常,缕儿说,“得知姑娘今晚过来,仓促之下就只能匆匆备下一些简单的茶点与汤水。另外小厨房的热水早就烧好了,一直叫人小火焐着就等您来呢,姑娘您是打算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沈念心今天是做了错事的,于是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穆子晏,打算请示他的意思。
穆子晏目光淡漠地扫了一眼桌子上算得上繁杂丰盛的点心,摇摇头道,“无甚胃口。卿卿晚上饮了酒,还是喝点热汤解解乏吧。”
又被他提起晚上在城外喝酒的事儿,虽然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不带一丝情绪,但是沈念心还是从中听出了那么一丝丝的责备味道,于是也不再拿乔,打算小意讨好一番。
“殿下若是没胃口,那不如我去小厨房给殿下您做点吃的吧?”沈念心毛遂自荐道。
穆子晏没什么胃口这事儿确实是真的,不过听沈念心这样一说,自然也就来了兴致。于是很期待地看着她,招手就让一旁随侍的婢女把桌上的茶点和汤水都给撤了下去。
沈念心眼神一动,不由得有点为难。这下可真是托大了……她不过是想态度好点认个错儿,如今眼看着穆子晏把桌上所有的吃食都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