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三月。江南各地处处回暖,盛京城中,却因为南北皆在战时,所以取消了一年一度的围场春猎,皇宫内外,都因为春猎的取消而轻松空闲了不少。
但是西北之地却仍然没有任何春天的迹象,大部分地区还处在冬季的末尾。
沈念心终日窝在主帅营帐里,极少会出去走动,只是偶尔会在穆子晏的陪同下出门活动活动。
莫如是和莫娴姝仍然每天都会来给她诊脉,为她调整当天的补药方子。而自从上次穆子誉从云州让莫如是给她带回去了一大堆的补药之后,四殿下醋意大发,当即便包揽了之后沈念心所需要的所有药材。
“时人常道,四殿下刚直不阿,不徇私情,可我瞧着,天底下没有比殿下您更小心眼儿的人了。”沈念心看着每日源源不断从各地运往铣城的补品药材,十分无语,一时起了调笑起穆子晏的心思来。
穆子晏却不以为意,道,“本殿从未说过自己不小气。”他眉目坦荡,丝毫不避讳自己那“令人发指”的控制欲和独占欲,“世间万事万物都分公分私,但吾之卿卿,容不得任何人窥伺觊觎。”
他口中说的,是严肃而又决绝的话。但是其间所蕴含的意思,沈念心却能一字不错地全数捕获。
她心头震颤,但面上却不愿过多地表露出来。她素手覆上小腹,悠悠然地说道,“那殿下觉得,我的小棉袄日后长大了,到了要议亲嫁人的时候,殿下您可会抠着门板不放人?”
穆子晏:“……”
真是想一想都觉得在割心头肉一样难受。
他道,“所以说,卿卿还是莫要念叨的好。不然到时候舍不得小棉袄,抠着门板不放的,可未必是本殿。”
沈念心闻言努努嘴,不以为意。开玩笑一样,她沈念心的闺女,将来要嫁人,难道还会受什么委屈不成?!
她轻哼一声,扶着肚子从软榻上站起来,道,“营帐里闷得慌,我要去出去走走。”
穆子晏却道,“早上开始落了雪,此时大概还没停。天寒路滑,卿卿还是安分休养为好。”他口中虽然说着阻止的话,可人却直接替她拿了裘绒氅袍披上了。
沈念心有些惊讶:实在搞不懂穆子晏脑子里在想什么,随口嘀咕了两句,“我还以为殿下会拿铁链子将我锁起来呢。怎么,不是天寒路滑吗?殿下您又舍得了?”
穆子晏无奈地摇头叹道,“若是本殿今日不让卿卿出门,恐怕卿卿今儿个便会将这营帐给掀翻过来,变成露天的了。”
沈念心闻言哭笑不得,“胡说八道,我哪有那么不讲道理?!”她真怀疑,自己在穆子晏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穆子晏为她披好氅袍,俯身低头凑上去,亲了亲她精巧的小下巴,稍即便离,就着她微微仰头的姿势,便将她颈间系带给系好了。
他动作轻柔精细地,为她整理好兜帽和前襟,嘴上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卿卿雷霆手段,本殿实在是害怕。”
沈念心:“……”她忍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穆子晏一本正经地扳着一张脸,说着“本殿实在是害怕”的画面实在太美!
穆子晏却仿佛刚才讲了笑话的人不是他一样,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还端着皇子殿下的气度和身段,搀扶着沈念心出去遛弯了。
果然正如穆子晏之前所说,外头仍然下着小雪。雪势不大,天气也略有回暖,地上的积雪很薄。
“卿卿当心脚下。”他长臂牢牢地环住她肩膀,以防范她又脚底打滑,直往地上倒。
沈念心微微仰头,一两朵细小的雪花零星落在她鼻尖眼睫,一股凉意一下子弥散开来,让她终日在营帐中憋出来的闷火瞬间消散了不少。
她忽然开口,道,“这场雪,应该是开春之前,最后一场雪了吧。”
穆子晏闻言,心下微动。她短短一句话里,蕴藏着太多太多难以言表的深意。从前她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看过无数次日月星辰,时隔百年,这片土地从未有过真正的和平与安宁。
如今,她还要拖家带口地在这片土地上,为了守卫大铭的皇权国土而辛苦谋划。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宿命。
不过若要说不同,到底也还是有的。从前她只是孤家寡人,住着空落落冷冰冰的主帅营帐,从早到晚,日日夜夜,都是一个人。而现在,她腹中有着即将出世的孩儿,身边有着全心交付的爱人,她并不孤独。
而且这一次,她也并非是那个需要以自己稚嫩瘦削的双肩扛起那个重担的铁血女将军了,她只是一个随夫出征的妻子而已。
“这最后一场雪,也就快停了。”穆子晏语气随意,但是心里却暗暗许下了承诺。只要他活在这世上一日,便一日不会放弃让这片土地上的所有臣民都向大铭臣服。至少百年之内,除非大铭可以真正意义上地一统山河,否则这块辽阔无垠的大陆之上,就永远不会停止战争和兵戈。
沈念心与穆子晏之间,相处日久,其间的默契,早已融入骨髓。有些话,并不需要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