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传信的信王匆匆赶来。阿拉耶识质疑他只带这么少的人去赴宴,不能保证她的安全。信王解释说早已提前在津台以及沿路埋伏了精兵接应,守护她车舆的甲士均由秦皇郎卫和王庭暗卫乔装,确保万无一失,请她放心。说完,信王又指一指被带到队伍前列的石闵和慈心,告诉阿拉耶识心底话,让她也不要担心僖王另有所图,他奉陛下密旨不仅要确保她的安全,也要让石闵顺利回到赵国。
阿拉耶识反问信王,秦皇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不仅不杀石闵还反过来帮他。信王嘿嘿笑,“自然是因为天巫的缘故。若石闵在秦国出事,你还不闹翻天!”
“我有那么大能耐?”阿拉耶识哪里肯信这番哄鬼的话,她揣测秦皇放石闵回赵国的原因乃是加深石宣和石闵的矛盾,以借他人之手加速赵国内乱。这招儿确实高明,明着看是秦国退让,实则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只是,石闵本来是要投奔楚国霸府的,这般光景下回赵国,莫说石宣不容于他,就连一向疼他的赵王石虎恐也不满。
阿拉耶识缩回车内,靠在绣榻上闭目养神,脑中跑来跑去的全是纷乱的念头,一会儿想着柏素云的债务和未央书院,一会儿又跳到眼前和谈,石宣褐色微卷的须发和高鼻深目棕眼在面前晃动,他撩起衣领露出脖子上一道小小的伤疤,得意地说:“丫头,这是你给我的印记。”这样令人惶恐的意象挥之不去,阿拉耶识不得不把头脸埋进绣榻,连连哀叹石宣就是她的噩梦。
马车行进速度忽然放缓,前方队列逐一传话过来,赵人宴饮之所就在前方一里处,僖王已遣使者去通传,依礼赵人应派人来迎。约莫一刻钟后,果有连串马蹄声接近,阿拉耶识待在车内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只道赵人近在眼前,慌忙把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恨不得从头到脚都包起来。
忽听车前人马扰动,自己的车舆又开始缓慢往前行进,车外传来信王说话声:“天巫勿要慌张,是赵太子石宣前来亲迎天巫,你的车要走在头里。”
听到石宣就在前方,阿拉耶识胸口一窒,赶快做几个深呼吸定神,安慰自己不要怕,有秦皇亲卫保护,石宣绝不敢张狂。
车停住时,只听车前一个男子低沉嗓音一字一顿道:“赵太子石宣特来迎接少司命,请少司命出来相见。”话里夹轻微胡人口音,低沉浑厚,可不正是石宣的口音?
阿拉耶识眼珠转了转,道:“免了,请太子殿下前方领路罢。”
车前的石宣呆了呆,因他怀疑秦人不会真的放回阿拉耶识,他原想借此机会先看看车中人,但听车中女子说话婉转如莺啼,便听出声音确是跑马大会上国师的金嗓子。他初时脸露喜色,转而又阴云密布,心知阿拉耶识不愿见他,没奈何只得翻身上马在前方领路。
秦人使团来到津台宴饮之处,此地搭了两排布篷,彼此间隔十尺有余,分别供赵、秦和谈者进餐。布篷中央的空地上,架起三堆篝火,上面烤的全羊吱吱冒油,香气扑鼻。见秦人到来,座中的赵人全部起身,遥相抱拳行礼。僖王、信王等人下马回礼,石闵也稳稳落地。
石宣来迎接阿拉耶识时,早已与他见过,二人表面客套一番,眼锋早已交手几个来回。石宣深目中火光直冒,若不是秦人在场,估计两人早交手了。相比石宣的激愤,石闵反倒淡定许多,他早料定与石宣不可能善了,纵然对方是一国太子、未来储君,他亦不惧其势。胡羯人民风野性彪悍,民智未开,崇尚武力,性格火爆直来直去,若是为了女子争风吃醋乃至私斗拼命是常见事体,官府是不管的。当年石邃和石宣在邺城欺男霸女,随意出入朝中五品以下官员私宅辱人妻女,受辱官员告到朝廷,却被告知按羯人风俗此乃私事,事主自行处理。言下之意就是你和石邃石宣自行解决,谁被谁打死了活该倒霉——弱肉强食就是胡羯人的律法。石闵暗中厌弃:石宣若想动滢儿一根头发就必须得死。当年在朱龙身上动手脚之事还当我不知道么,若非他尚有利用之处,太子之位早该换个人来坐了。
僖王坐了秦国这边的上首,依次是信王,因石闵身份尚是秦国俘虏,因此还在秦国一边,紧排在信王一侧就座。慈心身份是天巫之友,又是秦国上宾,在最下方落座。慈心自落座一刻起,便感受到赵太子石宣阴鸷凌冽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十分无礼。虽说是出身商贾,慈心却是见惯大场面的,他气度雍容举止洒脱,没半分商人的拘谨畏缩,倒令在座所有人刮目相看。
所有人俱各落座后,但见两边布篷一头最上首处尚有一处座位空着,那是专门给天巫阿拉耶识布置的地方。因阿拉耶识自称中国人氏,又在秦、赵二国有职司,便只能如此设座。少顷,场外高声奏报:中国天巫驾到!赵国一边群情哗动,所有人伸长脖颈看向入口处。
两个女婢簇拥着一个女子娉婷行来。她头戴鹅黄纱帽,轻盈的面纱从帽檐垂下拢住头脸,面目看不真切;雪白薄裘斗篷罩住全身,行走间露出橘黄的衣衫。她轻捷迤逦地穿过篝火,带起异香缭绕,闻之已有非人间之感。秦、赵两边人马纷纷起座,向女子行注目礼。
此女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