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少苍寒着秋风脸出了洞房,一身煞气吓得人人自危,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此时唯有心腹总管史广汉才敢亦步亦趋地跟在嬴少苍身后,这位从小照顾他长大的人不仅深深为帝后的未来担忧,皇后太有主见太能干不是好事,即便圣上愿意一时忍让也不是长久之计,龙凤争鸣,国运不祥啊!
秦军此时驻扎于龙城西北八十里的仙女甸,军帐连绵铺设几里长,周围全是漆黑荒野,嬴少苍心火冲脑却无可宣泄,竟然到百官朝贺的外帐坐下,拍着桌子连声唤酒来。可怜随同皇帝亲迎的官员从早到晚全都提心吊胆捏着一把汗,一整天水米未沾,早已饥渴难耐,就盼着帝后鸾凤和鸣,他们方可开怀宴饮。可是这桩龙凤合卺完全超出他们的意料,皇帝在洞房二进二出,居然与皇后不欢而散,跑来自顾自喝寡酒。王敖是嬴少苍的兵家师父兼有亚父之恩,这情形他必须站出来说两句。群臣均是此意,皆望向王敖。
王敖从宫人手中到了杯酒,高举恳请道:“陛下,老臣恭祝陛下摘夙愿得偿,龙凤呈祥!老臣先饮三杯以为庆贺。”
嬴少苍凤眸森然扫过王敖,毫不掩饰眼中的敌意与愤怒,俨然把他的话当做讥讽之言,怒意几欲薄喷而出,手指将青铜酒樽捏得凹陷变形,酒水满溢滴落桌案。
王敖乃是著名说客,比这凶险百倍的场合都见过,接连饮下三杯后不慌不忙侃侃而谈道:“陛下,老臣观皇后只是年少气盛,不满被人换亲而已。她嫁与慕容恪也是情势所逼,绝非心甘情愿,老臣断言她多半想利用慕容恪分化鲜卑人来报仇。”
王敖的之言字字入耳,嬴少苍想起阿拉耶识确曾说她与慕容恪是名义夫妻,黑沉的眼眸闪过一丝光芒,他没有说话,眉梢轻挑等待王敖下文。
“皇后心高气傲,率性刚强,然又极重情义。她谋划受挫,必然迁怒陛下,此时宜暂避锋芒。待得回了宣化,受了国人叩拜,见了太后,她自然就想开了。”
嬴少苍微微眯缝了眼睛,若有所思,对王敖的话不置可否。正当群臣心中打鼓时,他突然宣布传膳。史广汉初时一愣,继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下去传令。
群臣腹中饥肠辘辘,得嬴少苍下令均松一大口气,人人微露喜色。不消片刻,一抬抬的酒馔被宫人摆放完毕,饭食罕见的丰盛,所饮的都是最上等贡酒,山珍海味细细烹调,花色菜式前所未见。因了帝后不睦,群臣人人埋头大嚼,喜宴既无歌舞丝竹亦无臣子朝贺,场面古怪得紧。几块大肉下肚,心中安定了些,天威将军卓成虎忍不住捅了捅坐在旁边的信王嬴允直,压低嗓门问道:“信王,咋回事儿啊,圣上的脸又变了。”
今日,一贯吊儿郎当的信王一反常态地安静,他淡淡瞥一眼与他兄弟相称的卓成虎,轻声道:“熊掌都堵不住你的嘴,吃你的饭罢。”
卓成虎吃了排头,遂把脑袋转向左边的蒋青,蒋青殊无喜色,朝他轻轻摇头,示意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果然,嬴少苍端着的酒杯放在唇边,久久没有饮下,拧眉望着菜肴走神。蒋青与嬴允直隔着卓成虎彼此对上一眼,就知晓对方与自己猜想一致,各自沉吟。史广汉将一切瞧在眼里,十分着急,可自己身份低贱,这种场合万万不敢与王敖一样站出来劝解嬴少苍。他把恳求的目光落在嬴允直身上,这位是当今最得宠的人,有的话由他来说最合适。嬴允直一碰上史广汉的眼神便耷拉眼皮,故作不知,弄得史广汉好不为难。
蒋青乃暗卫出身,擅长察言观色,不得已出列请奏,称其妻因病身体尚未复原,今日一天水米未进,恳请由他送去饭食。
“哦,你去吧。”嬴少苍恍然答道,他记得紫蕊难产亏了身体,孩子出生没多久就死了,为此夫妇二人伤心不已,紫蕊更是卧床三月,因迎娶阿拉耶识缘故,他命紫蕊与信王妃袭人同行。这些天日夜兼程,怕是甚至受不了。他因恼恨阿拉耶识无情欺瞒,想要给她下马威,老早下令将其禁锢在洞房内,没有旨意不准服侍皇后。刚才他负气饮酒,却忘记给后面宫人赐宴,蒋青心疼媳妇儿,才让他想起这么回事。
蒋青得令欲走,却被史广汉拦住:“陛下,蒋夫人虽是三品命妇,可说到底也是进宫服侍皇后的,合该奴才管辖。咱宫里的规矩:主子没有进膳,做奴才的不得先食,不能因蒋夫人坏了尊卑。”
蒋青复转身下跪,“臣僭越了,请陛下责罚。”
嬴少苍扶额,有些委决不下。史广汉趁机进言道:“夜深了,不如让蒋夫人与信王妃一道进房服侍皇后用膳,明日一早也好赶路。”
嬴少苍连声道好,一本正经催促蒋青去看望紫蕊,“是朕思虑不周,忘记紫蕊身体有亏,连日奔波不曾好生修养,若是落下病根,便是朕的不是了。你快去,有什么美味尽管送过去。”
蒋青磕头谢恩后离去,嬴允直瞪着他的背影暗自慨叹,自己不是未想到阿拉耶识,奈何皇帝五哥早不是以前的五哥,愤怒让他多疑善忌,捕风捉影。阿拉耶识被李文吉所擒后脱险,嬴允直以为其清白受污,因着愧疚向阿拉耶识求亲。虽然求亲被坚决拒绝,但此事居然成了嬴少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