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侯府好清静,周围都没有其他人家。宛平城韩记药铺与景平侯府毗邻,周围外人以为是钜子是医家传之故,韩记药铺才被特许在侯府附近开店。实际上,药铺还是墨家的秘密联络点,有地下通道与侯府中听松阁相连。钜子嬴归尘给人留下的印象是神秘、孤高的,因身体病弱才特意拜了仙人安其生为师,因此神通广大而不近人情。人们极少看见他出入,以为他常年在山中修行,其实,嬴归尘通常以病家身份从韩记药铺出入,避过好奇者的窥探罢了。
韩记药铺有个巨大的药库,与药库相连的一间精洁雅舍里,笔架、书简、画屏、几案无不擦拭得光亮如新,唯有屋中三足熏香炉鼎中烟灭香熄,寻不着一丝屋主人的气息。一片似波似薄雾的影子沿着药库的墙壁,快速移动到雅舍中,从房梁流动到地板,在四壁游动一圈后,缓缓爬上松鹤画屏。画屏发作轻微的咔哒声响,与药库相连的墙壁忽然起了变化,原来白色的墙壁原地消失了,代之以灰砖砌成的密道。密道尽头是一处充满苦涩药味的房间,窗户外栽种大片低矮的云竹。屋内矮榻上躺着一位脸色蜡黄消瘦、五官却异常俊美的男子,墨黑的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地枕在脑后,蓝色锦被拉到齐胸位置,他看上去十分安详,好似睡得十分香甜。
墨田将寸长的银针从耳后两侧斜插如男子头皮,这才用胖乎乎的手擦擦额头的汗,长吐一口气“师兄,你可别怪我手上没准头,谁让你天天叫我炼药,从来不教我针灸认穴……”
一旁的王阿琪急了,锐声责道:“墨田,你到底行不行啊?我夫君可不是你随便练手的木头人!你的延命金丹吃了快半年,一点效果也没有。今天你必须带我去找你师父安其生,凭什么派你个小徒弟来治你师兄,全都给耽误了!”
墨田伸了个大大懒腰,朝她翻白眼:“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个生死劫是必须要自己抗过去的,神仙了也救不了他。”他一边收拾针灸袋一边表示:“金丹是师父所赐,要不是及时给师兄服下,他早就升天成仙了!”
“既然你师父能赐药,就该来治好他,有这样拿弟子性命不当回事的师父吗?”阿琪最不满的就是安其生,她多次派出墨徒区天台上寻找安其生,可惜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墨田始终拒绝带路,让阿琪越来越不满,好几次冲着墨田发火,指责他没良心。
墨田双手一摊,无可奈何道:“师父他老人家早就说过,师兄犯了思淫戒,法体败坏,命中注定有此劫难,神仙也敌不过孽缘,全看他的造化——还有,阿琪姑娘别忘了,师兄破戒后就被师父逐出门墙,说再也不管他的事,让他以后的师父天巫管他。”
“思淫戒……”阿琪狠命咬着嘴唇,脑中浮现出嬴归尘远远凝望阿拉耶识的模样,灼热的嫉妒之火腾起,噶然道:“我当她是最好的朋友,她蛊惑钜子解散墨家我没说什么,她让墨徒为她一己之私效劳,我也不说什么。千不该万不该,明明知道我与钜子相好,却在背后捅刀子,明明是有妇之夫,偏勾引钜子为她送命!”
阿琪说到激动处,俯身抱住床榻上的嬴归尘痛哭。墨田慌忙阻止她,让她不要摇动师兄身体,免得坏了体内一丝命脉。
“我不信,分明是你妒忌你师兄医术,更得安夫子真传,故意拖延着不给夫君治病——”阿琪横下心咬牙道:“明明是山石雪崩砸坏了身体,却不让我帮他换药擦洗身体,我今天非要看看你在捣什么鬼!”说完,她抬手就掀开被褥,双手将嬴归尘的衣领往连边扒拉,墨田制止不及,眼睁睁看着她将嬴归尘的胸膛扒开一大片,露出血肉模糊的肌肤,在不曾凝结的伤口下,微微蠕动着一个个的小包,仿佛里面结着无数正欲破壳钻出的虫卵。
阿琪被这诡异狰狞的伤口惊呆,大张着口,连眼珠都不会转了。一贯懒散又好脾气的墨田终于爆发了,胀红了脸怒斥阿琪:“你出去!我师兄的事情不用你管,你也不是他的夫人,别再对我指手画脚。我师兄从头到尾只喜欢天巫一个人,他人都成这样了,你还纠缠他做什么!师父说只有天巫能救他,除非你去求天巫,否则我这里不欢迎你!”
阿琪哆嗦着嘴唇问道:“钜……钜子这是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
“髓风蛊毒。”墨田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吐出这句话,包子脸罕见地严肃紧绷,“你要是想保住自个儿脑袋,就不要将今天看到的透露半个字!”说完,他心情恶劣地推搡着阿琪走出密室。
赶走阿琪后,墨田看着嬴归尘胸前那片狰狞的伤处耷拉了包子脸,没好气地道:“师兄,你真傻,好好的神仙不做,要做凡夫俗子。这下好了,辛苦一场天巫她还是别人的皇后,我倒希望你别醒过来了,免得又死一次!”
墨田从床旁的木桶里捞出一块浸满药水的帕子,稍稍拧一下后敷在嬴归尘胸前,上面蠕动的包块立刻平复不少。墨田又捞出一块药巾擦拭嬴归尘的手脚,当他最后擦头脸时,赫然发现嬴归尘安详的面部起了变化——墨眉轻拧,淡红的嘴唇绷紧,神情似是焦急不安。这是几个月来嬴归尘第一次有了点动静,墨田喜得抓耳捞腮,趴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