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缓缓站起身来,一张白玉般的面庞染上不自然的红色:“你不是没看到我么?”
廊下,她目光逡巡挑衅,却从他面上那样从容流过;她明明笑得放肆勾魂,却不是对他。他对此怎么不生气不苦恼,更为那追魂印赌着气,却忍不住不和她说话,不舍得拂袖而去。他不管她来凌霄是要做什么。他宁可蹲得这样狼狈,也只是想多见她一眼、多与她说上一句话。
流火却笑得嘲讽:“一截衣摆漏在外头那样明显,你当我瞎?”
苏锦六有些哑然。
“这里本就没什么热闹可看,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罢。”流火淡淡道,“那怨灵估计早已经走远,不过现在上报你师父去抓,倒也应该来得及。”
她瞥他一眼,整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裙摆。走过他身边时,手臂却被抓住了。
“这样玩我,有意思吗?”
“什么?”
那日,她不是难过到嘶声么?
看她那样后悔,他即使那样疼,都要忍不住原谅她。就连她眼泪滴去他脸颊的触感,他都记得那样鲜明啊。可是看她现在冰冷迷惑的眼神,他只能惶恐地怀疑,那难道是梦?
“你若是这样想,那便就是这样罢。”流火轻笑,拿另一只手拍拍少年苍白的脸,“好好一个孩子,怎么老像个深闺怨妇。情敌我都已经替你解决了,不来谢谢我,还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我可就不高兴了。”
“你的追魂印下得不好,才发作到一半,便被人打断了。”
“是么?”流火似乎有些吃惊,继而又笑了起来,“难怪那人方才说我还欠些火候,倒是难为你受苦了。不过,海粟那小姑娘只怕更是心疼罢,听说……眼睛都哭肿了啊。”
山中云气不知何时竟蒸腾起来,慢条斯理地展开巨大的身体,挡住刺眼的天光。少年一双干净的眼睛里搅起漫天风云,安静下来时已是声嘶力竭一般的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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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那人都是真的伤心了罢。
可是伤心了就应该退缩啊,为什么还要视死如归地继续撞南墙呢。
“真是头痛啊。”
流火沿着后山盘旋曲折的羊肠小路行走,终于忍不住叹息起来。
路边不远处却走出一个闲散公子来:“姑姑演得这样一手好戏,还有何头痛的。”
远处传来隆隆雷声,空气中浓重的湿气将他的眉目压得极重。
流火皱了皱眉:“特意放你一条生路,你却为何还不走?”
舟摇蹲下身去拨弄路旁一朵开得正盛的紫色小花,面上浮起熟悉的冷笑来:“自然是走了,只是走得慢了些,被姑姑您赶上了。”
“你若再走慢些,还会被凌霄的人赶上。”流火道。
舟摇笑笑,并未做声。
良久,流火方道:“你要做什么,去做便好了。我知道你有志向,有抱负,可是你的命运又如何能更改……舟摇,放手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我都只是在这凡尘里挣扎罢了,哪里没有认输的时候。至于海粟……你就是再恨海苍明没能及时救得镖局上下,她也不过是个后人,又是个小姑娘。真对她下手,你又如何能忍心。”
海粟……呵。
“说真的不喜欢她,只是利用她来泄恨,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舟摇喃喃道,“那样小的小姑娘,一只手最大摊开来,也只能勉强兜住三个李子,可是我能握住七个。一天到晚,叽叽喳喳,跟个话唠似的。一下要吃这个,一下又要吃那个,动不动便生气,摔杯子,打人。可是她活得真肆意啊,什么也不管,就像三四月明媚的春光一样,一点也不受老天爷怜惜,满山遍地地撒野。
“她可爱又可恨。我想怜惜她,也想毁掉她。
“我娘那个苦命女人,虽是为了生下瞿家骨肉而死,却什么名分也没捞到。我真的很羡慕海粟——她虽和我一样,早早便没了娘,可是他爹却没有像我们瞿大当家那样,说续弦便续弦,孩子也不过是个玩物,哪天提起兴致了便来看一眼。你看海粟活得多好啊,他们家四个孩子,海老爷子却单单就宠她一个。
“我原以为,深仇大恨在身,哪里还能分得心去想那些儿女情长。何况我这怨灵连肉身也无,哪里来的起异心的权利。可是,这世间种种,大概也由不得我来说不。”
是海粟主动挑起的。
她像是一只从不顾后路的兔子,四处撒野、捣乱,惊起已死的怨灵心中吐着信子的毒蛇。玩够了,受伤了,便摇摇尾巴逃得干干净净,还牵来端着猎刀的猎人,要将那蛇大卸八块。
无知,天真,且绝情。
“大抵女人,便都是恃靓行凶的白眼狼罢。”舟摇自嘲一般地笑起来,“流火姑姑好像也是这样,瞧那小崽子,对你多痴心啊。”
“海粟虽年幼,却不是傻子。”流火反驳着,“另外我需要提醒你,海潮虽是假的,铃铛却是真的。”
“无所谓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