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慕?”红绡大笑起来,“他可是我仇人。”
流火不答,将红绡从上到下打量一圈,目光里带些她并不能看见的激赏:“早就听说纪王身边有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机敏灵活,狠毒不已。十一岁的时候,赤手空拳,竟能将一头比自己还要高的母狼活活咬死。我早想看看这女孩子是何等模样,不曾想今日却自己来到我这院中,真是凑巧又邪门。只是你如今落到这般境地,想来也是与纪王翻脸了——你胆子也倒是大,就不怕我将你供出去?好歹也是纪王面前曾经的红人,说不定还能捞上几两银子,倒比拿你这条不值钱的命更好。”
“你想多了。”红绡冷淡道。
似是远古的野兽苏醒时打了个暴躁的哈欠,空中耀眼白光闪过,沉闷雷声自远处缓慢传来。天色急速地暗了下去,有风自脚边刮起,带起地面上散落的碎叶低低地打着旋。
“要下雨了,姐姐。”
持灯有些忧虑地抬头望了望,正要弯下腰去将那两盆贡菊搬去廊下,却听得流火道:“花我自己搬便是。你带着她去收拾收拾,完了到屋子里来找我罢。”
这场雨落下,夏季才算真的过去了。
嘈冗雨声中,细碎脚步声自廊下响起。流火自轩窗探出身去张望,原本懒散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那跟在持灯身后穿着宽大襦裙的小姑娘,可是养眼得很。
红绡皮肤其实极白,只是一路逃亡奔波劳累,才叫她看起来又黑又黄。如今污垢都被洗得干干净净,原本黏成一片的刘海被掀了起来,散在耳后的辫子也解了开来,尽数披散在背上,这才叫人看出她有一头极长的黑发,只是有些自然卷,蓬乱地顶着,像头张牙舞爪的小狮子。可她鼻子嘴巴其实如同中原姑娘一般生得小巧玲珑,面上更因为热水蒸出些桃花般的红晕,襦裙的嫩绿色衬出肤色的白净,如是这般,看起来倒有些细微的矛盾。
流火不由得想,若她的眼睛还在,倒会是个顶讨人喜欢的小美人儿。
“你这眼睛,是如何瞎的?”
“被人割下来喂狼了。”红绡轻描淡写地答,“就是那匹被我咬死的母狼,你是知道的。吃我一双眼,偿我一条命,还算便宜了那畜牲了。”
三个人就此沉默了一会,唯听雨声淅沥,地上浅沟之中流水潺潺。桌上一个没放好的茶杯盖有些不甘寂寞地倒下来,晃了两圈。
“北峪不常下雨。”红绡忽然道,“是以每次下雨,他都很高兴。他曾经跟我说,我就像是上天给他的一场永不干涸的雨水,陪在他身边,好叫他时时都是欢欣的。”
她走出两步,伸手去接檐上汇聚而下的雨水。
“每次下雨之前,空气里总会有一种青草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腥气。我的鼻子很灵,所以每次都会比其他人先闻到。闻到之后,我会告诉他,下雨了。他就会把我抱在身前,驾着马在草原上飞奔。”红绡的声音像被雨水浸染过一般轻灵透亮,她微微侧过脸来,纤细的脖颈在雨幕前泛出如玉般温润的光泽,“在马上的时候,他总是在笑。我看不见他笑的样子,可是我知道他是开心的。那个时候,风声,马蹄声,他的笑声,草原深处的土腥气和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起来,便是我全部的世界。”
人一旦回忆起来,就会被旧时光中的迷醉所感染。方才竖起一身刺的红绡,此刻也分外温软。
“这不是挺好的么。”流火在手边一个小篮子里翻翻拣拣,挑出一枚红木簪子来对着镜子比划一番,“好好一对有情人,做什么要翻脸不认人。”
红绡爽朗一笑:“一对?”
她收回手来,毫不在乎地将满手心的水渍擦去裙摆上:“他有两百多个女人。有青梅竹马的,有两情相悦的,也有自己扑上来的。只要不是长得太丑,他全能收进自己的帷帐里去。女人么,但凡是他看上一眼,哪里有不立马软了腿、往他怀里倒的。”
持灯撇嘴:“这人真是无情。”
红绡纠正道:“他不是无情,是太多情。多情到成了习惯,对谁都是如此,便泛滥了。人人都以为自己是他钟爱的那个,其实谁都只是他心情好时一招手摘下的路边一朵无名花。喜是喜欢的,只是也没喜欢到为了这么一朵花弃掉眼前身后的大花园罢了。”
流火笑了起来:“你小小年纪,居然还能讲出这样一番大道理,倒是出人意料。”
“我不小了。”红绡正色道,“再过几日,我便满十六了。”
流火无声地笑笑,走去红绡身旁,用簪子替她将大束头发盘去耳后,仅留一小把披散开来。
红木簪在她一头黑发中松松地插着,像暗夜里慵懒燃着的一抹黯淡火焰。
这火焰便叫流火忽然想起那个在晴空下披一身寂寥白雪的锦衣青年来。
有人死得早,死得惋惜,用尽了办法,只为待在世上多看一分风光;有人正活在大好年华,却一心只求离去,不愿再多在这浊世逗留。
“这世上好山好水那样多,不一一看遍,你兴许会后悔的。”
红绡嗤道:“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