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故事听到这里,夜已是深得很了。烛火困倦惺忪,流火拔下头上银簪挑一挑灯芯,状似无意问道:“你出走时,纪王身体可还康健?”
“这我怎知。”她从不愿听他的消息。
红绡却突然怔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流火站起身来:“没什么意思,随口一问。时候已经晚了,明日还要赶路,你还是早些歇息罢。你所说的十日,已经不剩下几天了。”
红绡匆忙伸出手来,似要拉住流火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
“或许……也不一定非得十日呢?”
流火静静看过红绡半晌,面上浮起了然的笑来:“你说几日,便是几日。红绡姑娘若不愿继续往下走了,你我到此一拍两散,分道扬镳,也不是不可。我早已说过,承认自己仰慕一个人,没有那么难。”
红绡一扫方才的失态,紧紧抿住嘴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也早已说过,我恨他。”
“恨要放在心里。”流火轻轻笑,“能轻易说出口的,是怄气。”
“我这是替天行道!”红绡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带些虚张声势的凄厉,“你可知他为了自己,做了多么残忍的事!他原本是瞎子,是用了妖术挖了别人的眼睛,打成药粉……”
“呸。”持灯从外头推开门,“这样荒诞的话也肯信,你啊,眼睛瞎了,连心也一并瞎了不成。”
流火被吓了一跳,拿手背去拍他头顶:“你最近话怎么越来越多。”
持灯不满地晃晃手里的灯笼:“我见你们房里的光越来越暗,又见姐姐你迟迟不出来,便想着来送个光。我都这般替你着想了,姐姐居然还怪罪我,我可真是委屈了。”
“送什么送,都这个点了,人姑娘要休息了。”流火接过灯笼,揽住持灯肩膀推他出去。都已掩上门,还是回身来对长久立在晦暗烛火里的红绡道,“我直到现在也未与你签下契约,便是为了让你能再周详地考虑一番。你年岁尚小,虽聪慧机敏,却是靠着一腔孤勇方能走到而今……我并不是欺你年少,只是你身在其中,便不易看清全貌。再想想罢。”
木门被轻轻阖上。夜色深重,灯笼中透出的火光却燃得温柔,一路随着流火持灯缓缓而去。光打在他二人身上,却照不出影子,便显得稳妥又明亮。持灯走在前面,一双手背在身后,哼哼唧唧道:“姐姐对她倒是温柔得很呢。”
“是吗?我自己倒没察觉。”流火笑,“我难道不是对谁都温柔?”
持灯转过身来,晃晃悠悠倒退着走:“那倒不是,姐姐你平日里还是挺凶的——特别是对我。笑起来自然是好看的,只是不说话的时候就冷冷的,总像是在生气,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使火的人。”
“照你这么说,使火的人便都要红光满面、怒气冲顶了?”流火摇头,“这是什么歪道理。”
“我的意思应当是——就比如那个红绡——她虽然叫红绡,听起来艳俗又软骨头,可她本人却像是茅坑里的石头。”持灯翻个白眼,脸上的表情却忽然变了,“咦?她这是要去哪?”
门扉被一双纤细素手打开,轻浅脚步声在庭院中徐徐响起。一个决绝的身影悄然飘过庭中,消失在浓重如墨的夜色里。
“我做不了她想要做的事,她自然便要去寻别人,或者自己动手。随她去罢,无碍的。”流火头也未转,在持灯疑惑的目光里轻快步入房中。
她翻过桌上茶杯,倒出一杯冷茶。
“五年前我听到风声,曾去北峪寻长乔。不过在北峪待了区区一月,便接手了三笔生意。第一笔是替人杀人,为了踩点去花楼里御琴,偏偏不走运,第一个音便将琴弦绷断了。第二笔我化成个贵族,凑个热闹去看了一场人狼斗的好戏。到了第三笔,终究回归老本行,来救人性命。你说我待红绡温柔,我又为什么不能对她温柔些呢——”
流火将冷茶一饮而尽,嘴角勾起模糊弧度来。
“——毕竟,她可是我亲手复活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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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六与十五下山去北峪的时候终要到了。
老九不算是一个多么合格的甩手掌柜,纵使此次终于脱了身不再做采办的苦差事,亦是在苏锦六快要动身下山时引他来自己房中,将北峪各个铸铁的铺子都与他极为翔实地说道了一番,风土人情也不敢落下。他虽是北峪人,然打小也是在凌霄修习,在北峪待的时间比不上中原的一半,如此便可谓是倾囊相授了。
与老九同住的十一仇冰窝在一旁看剑谱,一边伸着二指比划,一边分出心来摇头:“你怎么也不与十五说说,净给十六一人开小灶。”
老九感叹:“我哪里能指望大小姐帮什么忙。她若是能乖乖跟在师弟后头看看热闹、啃啃糖人,不捅娄子,便是我给那小祖宗烧了高香了。”
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