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峪今年的秋天,有些罕见地来得迟。
在两国交境的那处客栈歇过的那晚明明那样冷,谁知越往北来,秋寒却越不见踪影。流火一路行来,包袱里备的厚衣裳一件也未穿上,反倒还脱了身上的一件。在沿途的茶馆歇脚时,也听那些汉子婆娘唠嗑,说今年雨水少得古怪,按照往年,此时秋雨应是早已落下来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不落,对许多来北峪过灯节的游人来说是福音。
北峪的灯节设在中秋前夜,是年轻男女外出游玩赏乐、彻夜狂欢的好日子。王城中条条街道张灯结彩,热闹得好似元宵。
人来人往之中,一个手里高高举着两只糖人的小孩子一脸怨气,千辛万苦地在众多腿脚间闯出一条急急忙忙的路来。偶尔撞到了人,他也不道歉,只专心往前冲,好像举着两支长枪,去赴一场等不及的战役。
而他此行的目的地——一个立着“老马馄饨”的馄饨摊子上,流火歪着身子撑着肘百无聊赖地坐着,面前一碗洒了姜末与芫荽的馄饨面,一碗枸杞甜酒,皆是热气腾腾,散着迷人香味。眼见那面都要坨了,她却不动筷子,只定定看着馄饨摊子的老板,嘴里时不时念出一个数来。
“五十二。”左臂撑得麻了,换上右臂来撑。
馄饨老板早就注意到这干坐不吃的姑娘了。盛完锅里最后一碗面,他两手在围裙上一揩,要笑不笑地走到流火桌前来:“姑娘,我这可要打烊了。你这面——还吃不吃了?”
流火眉眼弯弯地看着老板:“谁说不吃了?我等人呢。”
抬手一指从人群里钻出来的一个粉嫩小孩:“来了。”
见小孩十分熟稔地一屁股坐到流火对面,老板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五十二碗。十八碗醪糟,三十四碗馄饨。”流火对持灯笑吟吟一伸手,“我们说好了的,你去买糖人,能在铺子卖出五十碗以内回来,便算你赢,你买的糖人都归你。可你输了。”
“也不知道你怎么能这样幼稚。”持灯气还没喘匀,一手去勾那碗甜酒,一手把两个糖人一并往流火手里一拍,“腿这么短,我怎么赢?没被人踩死便算我走大运了。出来玩还专门把我变成小孩子,我在姐姐你心里就这么不靠谱?”
流火一边煞有介事地点头,一边拾了筷子去打他的手:“小孩子吃什么醪糟?”
持灯吃痛缩手,却忽然想到什么:“五十二碗……你这多出来的两碗不会就是桌上摆的这两碗吧?”
流火却不应他,只翻来覆去比对手里两个晶莹剔透的糖人,也不管持灯吃哪一碗了,不动声色地转移起话题来:“五十二碗……每碗十文。虽然赚得不多,可是小本生意也挺好的。我看咱们家那女掌柜做饭不错,不然也叫她出来摆个什么摊子?她以前开客栈生意好像还挺好的。”
小孩子果然好骗,这下便皱着眉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女掌柜手艺怎样?……连我也不知道,那她手艺肯定也不怎么样了。且不说什么女掌柜,那个从凌霄抢来的女妖精,你打算怎么办?”
那时九戈还在,你当然是不知道了,傻孩子。流火腹诽。
“没打算怎么办,就养着呗。养个人也不过就多双筷子,何况她还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妖精。我要她来也只是当半个诱饵用,到最后长乔来或不来,也都不碍事。”流火道,“叫她跟录渊学点规矩,别总是张着一张大嘴吓人,也是不错的。”
持灯似懂非懂一点头,便低头乖乖吃东西去。他饿得很了,此刻也不管什么吃相,呼啦呼啦地喝起汤来,像头小牛犊。
“小祖宗你可慢点。”流火笑,“这灯节我本就觉得逛得无趣,你可别吃醉了,脑袋一晕翘了蹄子。”
“无趣?”持灯好不容易分点心来说话,他嘴里塞得满满,含糊不清地嘟囔,“灯节这样热闹你也能嫌无趣,真是有意思。”
“我又不是你这样的小孩子。再逛得一炷香时候,消一消食,咱们便回客栈。明儿早些上路回家去。”流火慢条斯理地喝汤。
持灯一听便急了,最后一口醪糟刚送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便直接咽了下去:“你明明说了,是要带我来北峪吃柿子的!”
流火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好笑,面上却无所谓道:“今年暖和得很,柿子如今还没熟,大街上一个卖柿子的铺子都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难不成你还要专程为了吃柿子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
“也不是不可以啊。”持灯垮了脸来求。
流火摇头:“被人跟到这时,我可不想再被继续跟下去。”
持灯一愣:“谁?”
“你往周边看上一眼,不就知道了么。”
持灯此时是小孩子,不如少年形态那时脑子转得快,听了流火这话果然傻愣愣地起身来望。他个子小腿又短,脚是架在桌子底下的横杠上的。此时陡然站起身来,脑袋又使劲往前探,倒是显眼得很。不过他环视整整一圈,也没见着什么可疑的人。
流火慢悠悠道:“你傻呀。像你这样看,人早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