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必称乔老……”录渊摇头,“他的话有几句可信。”
畔央斜他一眼:“一个人再谎话连篇,也总有说真话的时候、愿意说真话的人。我在他身边待了那样久,他有什么理由不跟我掏心窝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把我当小孩子。”
少女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里大约是才装了机括,否则为什么眼珠的转动那样轻盈。
薄薄一掠,是流水淌过、柔风拂去,有尚未成形也未被这双眼睛的主人察觉的风情,略显青涩,但依稀已现雏形。
录渊转过身去继续向后院走。
她不知道,他只能把她当小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许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她面前,他装得从容,其实不知该如何自处。他戴上一个又一个面具,继续做一个成熟的不动声色的大人。他希望她能就此明白,她渴望揭人伤疤的行为有多么可笑又幼稚,所以一遍又一遍地糊弄、躲避,用惯常的哄骗还未见过世面的孩童的手段,来换取自己的安宁。
可畔央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成熟的门槛。她身上同时存在着纯真与老练,娇憨又咄咄逼人,圆润世故恰好添到一半,另一半是开门就见山的无懈可击。她的喜怒形于色不是因为阅世未深,而是因为她不在乎。
所以不管录渊如何经营他的盾牌与面具,对她而言,都是无用的。
录渊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畔央或许也意识到了。
两个人的博弈明目张胆地来回拉锯着。
“你不就是觉得跟一个小姑娘讲自己的心酸情史掉价么。”畔央忽然将长钎往地上一抛,“那这样,你看怎么样?”
录渊还未来得及阻止,眼前一花,已见面前的少女变了模样。
“我看你也年轻得很……也就相当于凡人的二十来岁?所以我现在这个样子,也跟你是同岁的吧?”
他只看她一眼,便转过了头去。
畔央正要开口说话,看见他的表情,眨了几回眼睛,讷讷道:“你要是觉得不适应,我变回去不就是了。”
录渊对着院子里那口古井望了许久,终于认输了。
“不是我看不起你的年龄。四百多年,你见过的东西已是许多了。只是你还这样热衷于刺探别人的心事——”他良久才将目光移到畔央面上来,“这就说明你还是个小孩子。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揭别人伤疤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事,你可知道?”
见畔央有些愣怔地看着他,录渊叹一口气,伸手一拂,将她变回到原先的模样。
“跟我来。”他将地上的长钎拾起,裹进宽大的袖子里,走进庭院最深处的那间屋子里去。
畔央跟在他身后,一双眼睛分外好奇地打量房中布局与摆设。“真不愧是古人啊。”她对着一屋子古董东敲西敲,“你这随便一样卖出去都能抵这一整个大院子吧。”
门窗是已经不时兴许久的旧格局,手工雕花的古朴风味极浓。房间内分外整齐明亮,最显眼的也不过东头摆满书纸的乌木书桌书架,以及与书桌遥遥相对的一扇宽长轩窗。此时轩窗开着,窗外一丛早已枯黄的竹子时不时飘些叶子在窗台,而窗下一樽小炉,红火正旺,炉上壶嘴忙不迭地喷着热气,不知在煮着什么。
有清冽的香味。
录渊将花苗搁去窗台,又拎了那小壶来。畔央自觉去正厅里盘腿坐了,翻过小几上的茶杯,分外殷勤地去接壶里的茶水。她也不怕烫,喝了一口,却差点没喷出来。
“没来得及告诉你,这是用莲心煮的。”录渊淡淡道,“解毒,败火。”
“败火……”畔央咳了一声。
看面前这人装作没有看见自己戏谑眼神的样子……真是蛮好玩的。
录渊也跟着落了座。
“事情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多么好听的故事。你若是听得不耐烦,想走随时都可以。”他取了软布细细擦拭那截断钎,将钎上所沾泥土尽皆拭去。
畔央不满道:“好不容易来个听众,你也不多争取争取,还这么丧气。你要是当说书先生,一定会被台下头的鸡蛋砸死。”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不期待别人能理解,也不需要旁观者。”录渊缓缓饮下杯中茶水,“是死了之后也要带进坟墓的东西。”
“怕丢份?”
“不。”他摇头。“是怕有人知道了,拿这件事去威胁她。”
畔央很快便明白了当中利害:“你怕别人找她麻烦?谁?乔老?怎么可能?”
录渊抬起眼来看她一瞬。
畔央不知怎么被这一眼看得心中发毛,不自然地整了整衣摆,换了话题:“我听乔老说,你好像为她做了很多事。那她知不知道,感不感动?”
“那是她的事。”录渊淡淡道,“我只做我的。”
畔央耸耸肩膀不置可否。
“这片大陆的历史,你知道多少?”
终于开始讲了?畔央心中一喜,挺直了脊背,又清清嗓子,正要开口,又疑惑道:“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