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愿讲。

凡人有个词，叫做心事。他也曾是凡人，自然懂得何为心事——生在心里，囿于心墙。不能长出藤蔓，没有顺着喉咙爬出口腔的权利，只能在昏暗潮湿处独自生长。哪怕别人已经透过腐烂的心口看得分明，也要咬紧牙关，死守住差分毫便会崩溃的防线，委曲求全、苟且偷生。

他永远都在做着这别人看来委曲求全的事。

比如而今，他想稍微停一停，畔央却留意到了他的名字，拐着弯地叫他继续。

“你现在叫千鹿渊，是因为你是从千鹿渊里重生为神的。就像乔老得道是在那座规染桥上……那你之前叫什么？”

“你还真是什么都想知道。”

畔央挑起眉毛来，摆出一副“是啊我就这样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架势。

“授衣。”录渊答，看着畔央的不解神情，蘸些许杯中残茶，在小几上划出这二字，“而今有句话叫‘九月授衣’，也不需你多读几本书，算是常识，你理应是知道的。”

畔央毫不在意他暗戳戳居高临下的教责，反倒带着几分得意显摆起来：“这句话的前半句我知道——七月流火。是说七月天气热。”

这等画蛇添足叫录渊心下轻轻一颤。

他叹一口气：“‘火’字指‘大火’星，‘流’字是降落之意。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夏历七月份大火星落了，天气转凉。”

“是么……谢谢先生啦。我也不事生产，记这些劳什子做什么。”畔央不以为意地抿嘴笑，白到近乎透明的指尖辗转流连在杯沿，觉得时机到了，又把话题转了回去，“你先前说到千鹿渊里尽是魔瘴，那你怎么能成为神呢？出淤泥而不染这种事……讲道理是不容易发生的吧？”

“因为她来了。”

“为什么？”

“……”录渊竟一时语塞。

回忆太过珍重，他捧在手心，不知怎么才能放心地将它托付给旁人。

畔央拿出耐心，努力把先前所听到的串联起来：“你是说，金乌来到了无日崖，因为自身力量太过强大，所以把你们族里的人都杀死了。那你呢？”

“我一直都在渊里，出不去。”录渊整了整思绪，“但族里的人自然也不是束手就擒。看见金乌，他们大约便猜到了苟方的下场，于是要为他报仇。但即使伤亡惨重，他们也没能将对手血刃，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最后，把金乌推下了千鹿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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