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镯子是挺好看的。”流火使了坏,故意不接他的茬。
苏锦六笑了笑,目光挪到她手腕上那只翠色的镯子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要走。所以就想用什么东西来套住你。就算不是真的套住你,能吓一吓你也好。”他的声音近乎轻到了呢喃,“其实这只镯子上什么禁制都没有。我说摘不下来,是骗你的。你还真的就摘不下来了。”
流火没有接话,想来是没有听清他这叽里咕噜的一大串。
他有些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
“那我走了。”苏锦六抬起头来,对流火说。
“嗯。”流火的眼睛隐在面具后面眨一眨。
苏锦六脸上攒出一个专属于少年的明朗鲜亮的笑来。继而他有些无所适从地点一点头,手握住了拳,转身就踏到雨里头去。
“苏锦六。”流火出声唤他。
这是第一次,她叫他的名字。他欣喜地转过身来,看见她向马娘子讨了一把油纸伞来,又匆匆往他这边跑。眼见她也要一头扎进雨里来,苏锦六急忙重新跳到雨棚下去。
两人不期然地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痛倒是不痛,只是苏锦六的脸又红了。他讷讷地后退小半步,松开护住流火的手,她手里的伞便相当识趣地从两人中间这小小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给你。”
苏锦六拒绝了:“给我了,你用什么?”
流火悄悄回头看了马娘子一眼,稍踮了脚附去苏锦六耳边低声道:“我方才说雨不会停,是瞎诌的。我再等一会儿,雨就不会下了。”
苏锦六坚定地摇头,一步一步退回到雨里去。
流火想追他,可是却发现整个人怎么也前进不得,就像身前被施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她狐疑地看向苏锦六,见他小小地做个收势的手势,嘴角邪气一笑,转身便跑远了。
持灯无言地看着流火极其诡异地对着空气推掌。
“你怎么了?”
“被锁住了。”
流火简单应一声,试了几个破障的小术法都没效,干脆揣了袖子放弃了。持灯原是她身上骨头,自然也是一样被锁住,气乎乎地拿拳头来砸她。“你怎么这么缺心眼?万一这时候你来个仇家直接把你杀了怎么办?而且你居然还在笑?”
嗯?她有笑吗?流火摸摸自己的脸。
嘴角是翘的,眼角也是皱起的。
好吧。
平时总是一脸正气少年突然变得不那么正气了……倒不是说他一脸端着不好看,只是突然变个模样……
还是蛮叫人心动的。
“我一定是跟错人了。”持灯的眼神里全是绝望,“我怎么会有这么白痴的骨主。”
“行了你。”流火伸手拍他后脑勺,“我还嫌你话太多。回去了一定要把你嘴巴封一半,两种形态都封。”
“你以为我怕你?”
正被持灯吵着,苏锦六踏着雨回来了。他整个人都淋得透湿,束在脑后的长辫甩得却欢快。等更近了,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把伞——那伞看着娇气得很,伞面粉粉白白,看来是绘了花的。
持灯率先笑出来了:“他当你是几岁小姑娘?”
苏锦六这回不靠近了。他远远把伞一抛,伞画个漂亮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到流火怀里。
“你们两个人,应该要有两把伞。”
这人真是……
“你看看你头顶。”流火焦虑道。
“什……什么?”苏锦六伸手去抓了抓,除了接踵而至往下砸的雨点,他什么也没摸到。
“没感觉吗?”流火笑了起来,“你在冒傻气啊。”
苏锦六一愣,也笑了。
“我这回真的走了。晚上……我会早点去的。”
流火左手抱住伞,右手将面具往上抬了抬。面具那悲伤的低垂双唇下,露出一个柔软的微笑来。
皓腕翠镯,红唇白齿。
“好……别让我等太久。”
心旌摇荡。
苏锦六脖后的面具随着步伐的起伏一次一次敲击着脖颈,代替流火沾了雨水的冰凉的指节在他脊梁上轻叩。
他其实是想走屋顶的。但他还是选了走檐下。不是因为檐下无雨,而是他如今过于轻飘,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就能飞到天上去。
行过数条街道,昨晚安置十五的客栈牌匾渐渐自雨幕中显现出来。
天已经这样亮,十五此时应当起了罢。
他放慢脚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再用内力将身上衣衫的潮湿蒸干了些,才从容踏进客栈大堂。
昨夜他一直督办着挑选厢房,遇到个手生的跑堂伙计。苏锦六脾气好,那伙计丢三落四也不恼,只叫他慢慢来,那伙计对他印象颇深,见苏锦六进来,立即迎上去,笑眯眯道:“小哥回来,是因为掉了这个罢。”
他探手从柜台上拿过一个荷包。荷包上绣着一个纤瘦的“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