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沈妃年纪还小,不到出嫁的年龄——一般情况下以十四五岁为始——故而家中管束不严,常有机会面见这位青年士人。据说此人容仪颇佳,体格强健,允文允武,而且满腹经纶,沈易直考以典籍,竟不能难,就此得到了府中上下的一致好评。
此人亦自以为今科明经必中也。
要知道从开元初年开始,因为天子重诗赋,所以进士科日益显耀,明经科逐渐衰微,加上世风走向浮华、颓靡,导致报考进士科的士人挤破了头,报考明经科的却寥寥无几。但那位青年偏偏认定,唯有熟读经典,才能以圣人之言治理好国家,乃专一致力于明经;且既负才学,竞争者又少,那岂有不中之理啊?
再者说了,沈易直为从三品大理正,也算高官显宦了,则有他举荐,又能增加一重保险。
所以沈易直要那青年好生呆在自家府中,温习功课,那青年却当耳旁风——反正我水平足够了——既从东南偏远之处,来到这京师繁华之地,自当饱览市井风情,方不负今岁千里北上啊。因而他三天两头偷跑出去闲逛,沈易直反复规劝也不肯听。
然而就在考期将近之时,禁中突然遭逢盗匪,被偷去了不少的奇珍异宝,而那青年,也整整一日一夜不曾归府。等他回来后,整个人都仿佛失了魂似的,面如土色,体似筛糠,旋即打包行李,辞别沈易直,便直接出城返乡去了。沈易直盘问缘由——究竟为了什么,你竟然不打算科举了——他却三缄其口,终不肯言。
就此一去,再无相见之期,沈氏也逐渐将之抛在了脑后。谁想等她嫁入广平王府,并且生下了李适,将近十五年之后,某次却在其兄沈震口中,再度听说了这个青年士人的消息。那回是归家省亲,沈震偶尔说起:“近日听闻一桩奇事——殿下可还记得某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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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妃向李汲讲述前情,李汲越听越是迷糊,这故事不知道要怎样才会关联到阿措……啊不,崔弃哪?他寻一个空挡,插嘴询问沈妃:“这士人姓名,殿下不能见告么?”
这人究竟姓甚名谁啊?你其它事儿都说得很清楚,甚至于有些过于详细了,偏偏不肯提起此人姓名,是何缘故?
沈妃微微一笑,却不回答,只是自顾自说将下去——
“家兄对我说,前日崔少尹过府,竟说识得此人,曾相逢于蜀中也……”
沈妃没解释,但李汲估摸着,所言“崔少尹”就是指的崔光远,因为那家伙曾经做过唐安郡(蜀州)治唐安县令,便在此任上,抱紧了杨国忠的粗腿,从而一路升迁,最终得为京兆少尹。三年前叛乱爆发之时,崔光远恰好出使吐蕃,归来不久,便逢上皇弃都而逃,行前升其为京兆尹,把个烂摊子交到了他的手上……
当日沈震转述崔光远的话,说崔光远素来喜欢结交江湖异人,曾在唐安令任上,有一青年来投,展示技艺,能飞檐走壁,轻捷有若飞鸟,便以厚礼养在府中。其后不久,又有一名吴中士人过蜀,与同辈共受崔光远的宴请。酒席宴间,崔光远请其所豢异人献技娱宾,将次到那擅长轻功之人,吴中士人见而大惊,私语崔光远说:“此巨盗也!”
于是崔光远便设计擒下此人,详加审问,并使与吴中士人对质。
沈妃当日听其兄说到这里,便问:“所言吴中士人,便是昔日曾寄住我家的某人吧。”
沈震笑云:“殿下心思机敏——正是某人啊!”
东一个青年,西一个士人,全都不说名字,听得李汲晕头转向的,只能在心里先给他们起个代号,免得听岔了。沈氏通家之好,那个曾经打算考取明经科的士人,不如叫他“某人”;而崔光远豢养那个会使轻功的,则不防就叫“巨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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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某人昔在长安,寄住沈府,等待科举,他也不打算再多复习了,就成天跑去各坊闲逛。某日于街中见二少年,身着麻布大衫,趋近作揖,态度非常恭敬。但某人仔细打量,却毫无印象,询问之下,果然是认错了人。
数日之后,又再遭遇这二少年,对他说:“前日认差,不意再得相逢,这也是缘分吧。今日我等宴客,却缺一位陪宾,不如请先生同往,也可聊表我等的歉意。”反复恳请,某人无奈,随之而行,经过数座里坊,最终抵达东市内一家非常隐秘、清幽的雅舍。
早有数名少年在内迎候,与此前二人相同,都是二十岁上下。便即引某人入座,珍馐百味,遍陈于前。其后诸少年屡屡出门观望,似候嘉宾,一直等到午后,才说:“来矣。”
于是簇拥着一辆钿车,直入院中,来到堂前,珠帘一卷,出来一名白衣女子,看似十七八岁年纪,梳着妇人之髻,身段极为袅娜,容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