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汲在墙头见此情状,不由得心痒难搔。
其实他受崔弃的规劝,已经基本上熄了出寺与回纥兵厮杀之心,因为自觉毫无胜算啊。只是喊得嗓子有点儿哑,故此随意招手,且看那将是否肯靠近一些交谈,谁成想对方还真的挺听话,并且吧——
你这个位置摆得那么好,端端正正正,距寺墙不过数步之遥,我只要一纵身,自高而下,刚好可以扑得中你。既然如此,若不扑上一扑,未免太过可惜啦。
擒贼擒王,昔日擒下叶护太子,可救长安女子;如今虽然救不下洛阳全城,能够擒下此将,或许有望救下被这一小队回纥兵所掳之人啊。
于是乎,我扑!
阿措一个伸手没扯住,李汲右腿奋力一蹬墙瓦,便已然飞身而下了,并且张开双臂,去抱那名回纥将领。对方手中长刀兀自高举,遂在李汲脸侧划开了一道寸多长的口子,鲜血涌溅,但同时李汲也正中目标,把对方双臂给牢牢箍住,并且连人带马,一起撞倒在地。
回纥兵俱是大惊,急忙挺刀来救,谁想李汲动作却快,一个翻身跳将起来,自家的横刀已握手中,顺势朝被压在马下的回纥将领脖子上一比划。回纥兵投鼠忌器,被迫纷纷勒停了坐骑。
然后就是一人而对数十骑,相对破口大骂,当然是鸡同鸭讲,谁都听不明白。李汲无奈,只能打手势,先指指被回纥兵牵系的女子,又再指指脚边的回纥将领,那意思:用那些女人来换你家将军吧。
几个回纥兵也在马背上打手势,指指寺门,又指指李汲,也不知道是想说你放了我家将军,我们便不入寺抢掠呢,还是想说,以你一人之力,恐怕救不下全寺,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李汲倒是无所谓,他虽然不能挟质达成目的,起码可以拖延时间,以等贾槐把救兵李倓给搬来啊。
然而过不多时,又有马蹄声响起,李汲充满期盼地斜眼望去——不好,还是回纥兵,并且这回来得更多。
李倓你速度也太慢了点儿吧,我快撑不下去了呀。天晓得脚边这员胡将是多高的身份,倘若对方不受要挟,不顾人质生死,一拥而上,则自己必凉无疑!
几名正跟李汲对峙的回纥兵拨马奔去,向来军禀报情况,于是过不多时,一员银甲大将策马而来,扬鞭呼喝道:“速速放人,饶你不死!”虽然有些生涩,倒是正经的唐音了。
李汲心说能沟通是好事啊,抬眼一瞧,不禁又惊又喜。喜的是,来人是不打不成交的老相识,正乃当初被自己用格雷西柔术击败的那个帝德;惊的则是,倘若帝德不跟自己论交情,除非贴身肉搏,恐怕自己打不过他……
可是诸军环伺之下,你打算跟敌将肉搏?不是对方脑袋进水了,就是自家脑子里有屎……
于是高叫一声:“帝德,连你家叶护太子我也不惧,岂会惧汝?!”
帝德闻言,倒不禁有些迷糊,这人谁啊,竟然认得我——“汝是何人?”
李汲心说嘿,记吃不记打——“我李汲是也,相别月余,难道便不认得了么?”
帝德仔细朝李汲脸上打量,恍惚确实有点儿相象——“你是李汲?你为何……剃了胡须?”
中国人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所以男子习惯蓄须,回纥虽然没这种说法,风俗却也相近——当然啦,不是绝对不能动的,平常也时常会修剪。所以帝德就疑惑啊,李汲你没事儿刮胡子干嘛?
我倒是听说唐人中有老朽为了看上去年轻些,而假扮少年的——比方说混过科举的年龄上限——有可能会剃须甚至是拔须,但你年岁不大啊,这刮了胡子更跟个孩子似的,我差点儿就认不出来。究竟是何缘故?
李汲当然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假冒宦官,而且这事儿也说不清楚,他近乎本能地伸手摸了摸胡碴,只得随口敷衍道:“为生了虱子,无奈而暂且剃去。”
随即瞪一眼帝德:“且唤叶护太子来。”
“你欲见太子,为何?”
李汲一挺胸膛,正气凛然地说道:“昔日叶护太子欲掳长安女子,是元帅求恳,才得放过。今又劫掳洛阳女子,难道以为李汲昔日那一拳,打得还不够重么?!”
帝德听他提起此事,面色不由得一变。
还有几名回纥将领,压根儿听不懂唐言,就一并凑过来向帝德询问,这人是谁啊,他想干嘛?帝德对他们说:“还记得长安城外,有人竟然大胆殴打太子么?正是此人,名叫李汲。”
回纥将领们听了,不禁震惊,随即面色俱变,却又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