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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启程,先过鲁阳关而入山南东道,经南阳、襄阳、江陵等郡抵达长江北岸。
他们在当阳以南紫盖山麓,终于追上了早发三天的亲眷们,互述别情,自难免各洒几点清泪。李泌的两位庶母,也就是李汲的堂婶们,上下打量胡须已经老长的李汲,不禁慨叹道:“岁余不见,长卫终于也长成大人了,且风采大异往昔——难道做官之人,自然与黎庶不同么?”
他们(也包括李泌一名庶弟,还有几个家仆)原本就不如李泌跟李汲来的亲近——想同居的四年间,李泌与李汲同室而居,还时常督导他读书、写字——故此瞧不大出来,李汲的躯壳里其实早就已经换了灵魂啦。
更关键的是分别一年有余,则在彼等看来,半大孩子一天一个样儿,李汲迈出隐居的草庐,出外历练,见得多了,再加混了个官身,则言谈举止跟从前不太一样,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嘛。习惯就好。
李泌自然也不说穿——这是他跟李汲两个人的秘密。
两位婶娘因此而反复关照李汲:“既已得了官身,便该尽快娶妻生子啊。”
甚至于还垂泪说:“长源无嗣,也不肯续弦,他醉心于虚无缥缈的仙道,我等多年劝说,终不肯听。则我李家的香火,只能寄望于长卫你啦——你将来若得两子,可过继其一于你阿兄,奉祀祖宗。”
她们都是李泌之父李承休的妾室,身份比较低微,虽说于李泌算是长辈,李泌也见天儿“阿母、阿母”地称呼,执礼甚恭,终究对于李泌的前途和婚姻大事,是拿不了主意的。从前她们就经常劝说李泌,应该续弦再娶,哪怕等你生下一儿半女来再入深山修道也不迟啊,到时候我们生有指靠,死也有脸去地下见你爹和你亲娘啦。然而李泌坚不肯从,所以等到李汲来投的前后,她们就已经死了心,不再劝了。
就此集火李汲。
虽说李泌尚有一个庶弟,终究年龄还小,加上身体孱弱,三天两头得病,谁都不说不准将来如何。还不如寄望于李汲,你看小伙儿体格多壮实啊,若能娶妻,必生健康之子,将来过继一个给李泌,说不定还能反过来照顾庶叔呢。
李汲这个郁闷啊,他前世爹娘死得早,没领受过催婚,没想到穿越来此,却终究逃不过去……不禁苦笑着转望李泌,心说早知道我就不跟着来了……
李泌以目示意:你走啊,我早就叫你走了。
但最终李泌还是站出来打圆场,说:“长卫向来仁孝,是以急急追来,若不能得见阿母安顿,他是断然不肯走的。倘若随我归隐,难道在深山中寻樵女村妇为偶么?我家终究是赵郡李氏!且待到了衡山,一切安排妥当,长卫折返回去继续做官,则自有官宦家小娘可以迎娶,不至于耽搁了青春——阿母无须催促。”
河南道以南地区,少经战乱——也就李璘起兵打了几仗,还都在广陵附近——故此经行处百姓尚能安堵,地方政府也还维持着固有的职能。李家一行走在通衢大道上,李泌又有皇帝敕文和宰相堂牒开道,可居传驿,所以一路上还算太平。
即便有流氓滋事,小吏盘剥,往往无须李泌出面,李汲亮出军中制式横刀来就够了。
于是渡过长江,进入江南西道,终于在翌年的二月初,抵达了衡山。
就在本月,李亨改年号为“乾元”,并且把当初上皇各种无意义的改名全都给废了,仍复旧称——比方说复郡为州,郡守复为刺史,文部复为吏部、武部复为兵部,等等。
自然也包括更“载”而复称“年”,所以至德二载之后,紧接着的就是乾元元年。
只是这些消息尚未传达到衡州,地方上仍称衡阳郡。
衡阳郡治是衡州县,位于衡山之南,北邻湘潭县,而衡山诸峰便多数都在湘潭境内。李泌一行人沿着湘水南下,先进湘潭县城,临时租赁了几间房舍,安置家人。歇息一晚后,李泌只带着李汲出城前往衡山,来到主峰南麓的南岳真君祠参拜。
一路上,他向李汲详细介绍衡山作为道家福地洞天的历史:此山位于楚地,早就建有祝融祠,汉末张道陵因此游兴于此,礼拜祝融。晋时有王谷神、皮元二道于去龙峰上建栖真观,胎息还元,数年成道,晋武帝司马炎乃封王谷神为“太微先生”,皮元为“太素先生”——
“汝晋时人,可知此事否?”
李汲茫然摇头——我再怎么精研西晋的历史,也不大可能关注两个对政局毫无影响的南方道士啊。
只听李泌继续解说下去:就是从王、皮二道开始,衡山渐成道家清修洞天,先后有徐灵期、邓郁之、张昙等诸多有名的道士来此修行,营庐于诸峰之间。直到入唐,出现了一位“正一先生”司马承祯……
“景云二年,睿宗皇帝召正一先生入宫,问以阴阳数术,正一先生却云:‘所谓数术,不过异端末技耳,理国当以‘无为’为本。’”
李汲听了,不住点头,说:“这位先生所言甚是。”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