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汲不由得心说,京城里果然物价贵啊,若在别处,这几盘菜五十钱顶天了,这儿却要我一百……
店伙先不上主食,却捧来一瓶酒,谄笑着对李汲说:“这是本店珍藏的富平石冻春,客官若想品尝,须得额外加钱。”
“什么价?”
“一碗二十钱。”
李汲当即把两眼一瞪:“如何按碗卖?!”石冻春虽然是好酒,等闲未必能够喝得到,但他听说过这么大小的一瓶,五十钱顶天啦,如今你们竟敢按碗卖,还趁机抬高价,这心也未免太黑了一点儿吧!
店伙急忙解释说:“西京规复不久,好酒实不易得,也就是小店还窖藏一些,客官若是去了别家,只有些新酿村醪,怕是便有百钱、千钱,也不能得一口美酒呢。”
李汲无奈,且确实也嘴干,便即摆摆手:“先倾一碗来我尝。”
店伙拔去瓶塞,当即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旋听隔间响起了“咦”的一声。李汲端起酒碗来,略晃一晃,看看颜色,然后才端到嘴边,小口啜饮。
只听挑帘声响,随即是隔邻一名绿袍文官的责问声:“店中既有好酒,如何不将来予我等……”
话音未落,李汲“嘭”的一声,将酒碗朝案上重重一顿,怒目喝道:“这酒不真!”
店伙当场就急了:“客官休要混说,我家的酒如何不真?”
李汲斜睨着他,冷冷问道:“你以为我从未吃过真的石冻春么?”
他还记得穿来此世,第一次饮酒,是在定安行在,李亨夜携李璬、李瑝等三王来,烤梨款待李泌,当时将出来的酒,就是这种所谓的“富平石冻春”,与适才所饮,滋味有些相似,但甜酸、厚薄各方面品质都差得很远。皇家总不至于喝假酒吧?那必然你这儿的酒是假的呀。
而且听隔邻喝问,他当即就明白过味儿来了,正因为此酒不真,所以才不敢进献给在职的官员;唯见自己做平民打扮,或许风尘仆仆又有远来之相,店伙这才将出假酒来,妄图蒙骗过关。
你家酒不好没关系,用假酒骗人就过份了;倘若人人都骗也没关系,偏偏避过那俩文官,独来骗我——这可就特么的不能忍啦!
店伙还要嘴硬:“客官说笑了,我家这是真真正正的富平石冻春,绝无假冒,倒是客官从前吃的,莫非是假酒不成么?”
李汲恼将起来,当即将大半碗残酒直接泼到那店伙脸上:“且唤汝主人家来说话!”
店伙朝后急退,但终究还是躲不过去,当下伸手抹一把面孔,双眉挑起,怒目圆睁:“客官,你莫非是专来惹事的不成么?若不爱我家石冻春,自可不吃,又无人逼你,然而方才那一碗,不管你吃了还是泼了,都是要算在账中的!”
李汲“啪”地一拍桌案:“以假酒骗人,还敢要钱?老子一钱不给,你又能怎的?速唤汝家主人出来说话!”
店伙冷哼一声,先朝那名问话的官员致歉:“阁下请安坐,休要扰了阁下的雅兴。”随即扬声招呼道:“来啊,将这闹事的厮鸟拿下,交不良人处分!”
原本窝在角落里打盹儿的一条汉子应声而起,李汲斜眼一瞧,见此人身量竟然颇高,肩宽背厚,两条袖子高高卷起,露出筋肉虬结的臂膀——看起来是店里的护院、打手啊。旋见那汉子两步蹿将上来,伸手便朝自家肩膀上一按。
李汲浑不在意,当即将肩膀略略一塌,卸去其力,随即探出右手来,疾如闪电般一把便卡住了那汉子的脖颈,旋即手腕一翻,将其笆斗大一个脑袋,狠狠按倒在桌案上。“咔”的一声,一条案足竟然开裂,随即响起那汉子杀猪般的嘶嚎来。
店伙这才有些着慌,抱着酒瓶便欲逃蹿,嘴里还叫:“去寻不良人来,去寻不良人来!”李汲倒是也不愿意跟不良人打交道——终究强龙不压地头蛇啊,尤其自己还饿着肚子呢——可是怒火攻心,也不肯就此善罢甘休,也连声叫道:“你去,你去,看我扼杀了此獠!”
“刷”的一声,重挑帘拢,出来问话的那名绿袍文官又躲回自家隔间里去了。
正在纷乱之际,忽听“噔噔噔”楼梯声响,随即一人居高临下地问道:“何事争闹?”
店伙抬头一瞧,赶紧鞠躬如也,口称:“六郎,有个贼厮鸟在小店中闹事,不意搅扰了六郎……”
李汲顺着他说话的方向望去,只见是名白袍士人,大概二十多岁年纪,剑眉星目,蓄着短须,相貌颇为俊雅。便问:“阁下是此店主人么?如何竟用假酒来欺客?!”
那六郎双眉一皱:“竟有此事?”手提衣襟,疾步下梯,来至李汲面前。店伙连声分辩,说这确实是店里珍藏的富平石冻春,如何有假?那六郎就案上端起碗来,侧向一递:“倾来我吃。”
店伙无奈,只好倒出半碗酒来,那六郎一口饮尽,随即咂咂双唇,略做回味,这才朝李汲展颜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