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二十许,也该娶妻了……”
那孙家妾又插嘴道:“李二郎那般英雄人物,岂能娶村妇为妻?故此在陇右不婚,必是要来长安城内官宦人家寻觅的……”眼角一瞥,仿佛青鸾听到“村妇”二字,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便即笑着抚慰道:“且青鸾妹子一表人才,又做得好膳食,若非大富大贵人家出身,何德何能,敢压在她的头上?我看啊,李二郎多半要娶个五姓女。”
旁有人疑惑地问道:“貌似李二郎是赵郡李氏,也是望族啊,而依律五姓不婚……”
孙家妾一撇嘴:“你那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如今谁还在乎这个!”
青鸾大着胆子说道:“李郎也曾与我说起过,五姓七望,似乎……并非都不许通婚,他那一房,是不在禁令中的。”
孙家妾道:“我说的嘛,便二郎这般人品,且前程远大,唯有姓崔的、姓郑的、姓卢的、姓王的,才可配得上。”
旁一人嗫嚅道:“原本还想试着说合二郎和我家表妹……”
孙家妾当即啐道:“你表妹是什么身份,不过南阳岑氏,祖上虽也做过宰相,如今却败落了,且是旁支……若非如此,岑家也不会娶你姨啊。你这真真是痴心妄想了!”
谈说之间,倒也其乐融融,可是等到饺子包得差不多了,女人们纷纷辞去——得回自家去准备晚饭啦——青鸾也走了,剩下几人仍以孙家妾为首,说话却又是另外一种腔调了。
孙家妾首先望着青鸾的背影,撇嘴道:“田舍村妇,说话腔调也怪异,人生得也不好看,李二郎是瞎了眼么,怎生相中了她?”
主家妇人笑道:“阿姊你方才也说了,李二郎在陇右,一望过去全是这般村妇,哪里有得可挑啊?这妇人生得虽不美貌,勉强也还周正,多半李二郎是当厨娘雇进家中,然后一来二去的,便……”话说到一半,忍不住以袖掩口而笑。
孙家妾点头道:“正是,男人都是这般德性——即便我家那老物,没了行货,照样还是男人秉性——哪有一日可以耐得住枕衾寂寞的?李二郎既归长安,便一时娶不到贵妻,也总会想要纳几房美妾——我长安女子,无论相貌、梳妆,还是言谈举止,岂是那些田舍妇人可比?”
斜睨先前被她啐的那个女人:“你表妹若是不在乎做妾,倒可绍介于李二郎——终究是岑邓公(岑长倩)的女玄孙,也不辱没了赵郡李氏。你姨丈如今不过小小的太官令,前程无望,在外乡还则罢了,既在长安城内,难道还奢望闺女儿与贵家做正室么?除非是西面那些商贾百姓……”
一妇人道:“李二郎终究才是八品官儿,俸禄有限,怕是纳不得更多妾室吧?”
孙家妾闻言一撇嘴:“纳不得更多,那便先将田舍妇休了呀,不是空出位子来了么?”顿一顿,又道:“且李二郎在陇右,曾经临阵救下过齐王殿下的性命,仿佛当年尉迟敬德救太宗皇帝一般,则齐王难道没有赏赐?休看田舍妇头面不佳,天生村俗,再打扮又能漂亮到哪里去?李二郎自然藏起钱来,不让她知道……”
主家妇人笑问道:“难道孙常侍也藏钱的么?阿姊你可知道啊?”
孙家妾又是一口啐去:“那老物他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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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自然不清楚那些妇人在背后如何编排自己,只是匆匆返家,准备给李汲再做一顿好吃的。可是才进家门,门子便道:“有贵家遣人来邀郎君赴宴。”
果然院中一人拱手而立,静静等候。青鸾以袖障面,避之而过——虽说李汲让她管家,她终究是妾不是妻,这跟外人交接之事,轮不到她来过问——间中悄悄地瞥了那人一眼。
只见此人个子不高,身形有些单薄,头裹黑色无脚幞头,身穿一袭白色的窄袖短衣,足登皮靴,衣衫都颇为整洁,确实象是个大户人家的仆佣。但她这一瞥眼,那人却仿佛有所感应一般,也当即转过头来,一时间四目相对。
青鸾瞥见一张清秀的面孔,看上去年纪很小,唇上无须——她终究不是深闺大宅里出来的官家小娘,本乃官妓出身,阅人多矣……阅男人更多,当即反应过来:这其实是个女人吧?
谁家会派侍女假扮男子,去相请贵客呢?难道说,这是平康坊里某娼家遣来的?!
忍不住心头便是一酸,于是干脆放下袖子,合拢双手,略略屈膝:“妾身有礼了。”
那人当即还礼,并且探问道:“娘子是……”果然是女人的声音。
“妾身是在陇右随的李郎……”青鸾先表明身份,然后问,“本欲为李郎准备膳食,却听闻有贵人相请——不敢请问尊主人是……”
对方微微一愣,随即回答道:“是李参军的同僚,稍后李参军归来,自然知晓。”就是不提具体人名,青鸾不由得疑心更甚。
于是继续探问:“不知尊主人居于哪一坊中啊?”
“并非在家中设宴,宴席设在平康坊内某家。”
青鸾心说果然是平康坊……嗯,貌似在鄯城时,那个杜管记时常过来蹭饭,便曾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