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汲于路和崔弃闲聊,偶尔也说几句疯话,终究不敢深入,浅尝辄止,倒也颇感有趣,毫不寂寞。
只是他不明白,崔弃为什么那么讨厌真遂呢?照理说那真遂虽然没自己长得好看吧,也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了,且貌似尚未娶妻,则女人对这种素质的仰慕者,即便不喜欢,也不至于痛恨吧?并且崔弃过去还曾经接受过真遂的赠礼……
那她在檀山上救下真遂,直到送往行在,一路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呢?不可能因为真遂也是官身,崔弃不愿与他做妾,才会始终冷颜相对的吧?
你瞧我也一样啊,虽然偶尔说几句过头话,小丫头佯嗔薄怒之后,很快也就平复了,不至于长时间冷着脸不肯理我啊,遑论提起名字来便要羞恼?
可是也不好打听,但凡言语之间稍稍涉及真遂,崔弃就要翻脸。李汲只好寻些别的话题,比方说自己在陇右、回纥的经历,比方说长安城内的居住环境、日常生活,崔弃倒也认真倾听,不时插几句嘴,只是对于自己的人生、状况,却极少主动吐露。
一路无话,很快便抵达了洛阳城,只见城上旌帜飘扬,军卒凭堞而守,且城门口的盘查也甚是严密。好在无论李汲还是崔弃,身上都带有过所,卫兵接过去瞧了,又问问来洛阳何事,听得回答是:“来访亲。”也便放过。
但是警告他们:“尔等东来的尚可,切莫轻易西行,西门那边盘查却严,等闲不会放人出入。”
二人从城北的徽安门进来,迤逦向南,目标是洛水南面的宣风坊——如今沈妃寄居之处,正是坊内崇因寺。
此处本为隋大臣杨文思的宅邸,后归东都留守樊子盖,入唐之后,几经迁转,落到户部侍郎宗楚客手中。宗楚客曾经一度被流放岭南,此宅遂为中宗太子李重俊所有,景龙元年,李重俊发动政变,杀武三思、武崇训等,复谋韦后、安乐公主失败,逃亡途中被杀,家产都被抄没。这座宣风坊内的豪宅,由此才被舍为皇家尼寺,定名崇因寺。
照理来说,既是皇家产业,又为尼寺,沈妃寄居此处是合情合理的,然而李适却很不开心,常说:“家母又无出家之意,因何舍入寺中啊?!”总怀疑老爹是在暗示沈妃,你干脆剃度吧,对大家伙儿全都方便……
洛阳城内,秩序严谨,但分明不是安全所致,而是高压的结果——不时有巡逻兵卒经过,各坊门前都有军士执矛守卫,完全就是“军管”状态嘛。因而李汲、崔弃不便肆意奔驰,被迫牵着马,步行而前。踏上新中桥后,左右一望,洛水滔滔,东流不息,李汲便问:“我等该向东,还是向西?”
崔弃不解地瞥了他一眼:“崇因寺在西面啊,你东去做什么?”
李汲苦笑道:“日将正午,难道你想去尼寺里吃素斋么?”
上回在洛阳,他保着沈妃逃往圣善寺,就被迫一连吃了好几顿素的,如今回想起来,还觉得嘴里有苦味呢,自然不乐意再重蹈覆辙啦。
崔弃冷笑道:“李兄如今官升七品,自然锦衣玉食,连素的都吃不惯了。”
李汲瞪眼道:“我是习武之人,饮食中怎能不见荤腥呢?这没有足够的蛋白……这个鱼肉,难以积攒气力啊。”
崔弃道:“我日常少见荤腥,不一样能打?”
李汲闻言大惊,然后还是那句话:“崔公却也吝啬!”随即教导崔弃:“那些僧尼,终日少动,但枯坐诵经,吃素是不妨事的;如你我这般习武之人,又四处奔波,最好多吃些肉食。这肉食中么,鸡鸭不如猪狗,猪狗不如牛羊,牛羊不如鱼虾,但对身体最好的一味,还是鸡子……你若多吃些肉啊,也不会这般瘦小……”
崔弃一翻白眼:“只为自家口腹之欲罢了,却有恁多说辞。”等下了桥,却自然而然地朝东面一拐,等于赞同了李汲的建议。
原来从新中桥下来往东南方向而去,过安众坊、惠和坊,便可以抵达南市——那是洛阳城内两大集市区之一。李汲是打算先找家酒肆,饱餐一顿,然后再去谒见沈妃。
正行之际,忽听身后人声嘈杂,李汲稍稍回首,只见是一群军将蜂拥而来,脚步甚急。他和崔弃都稍稍一带马,避至道旁,再抬头时,只见一名军将也正转过脸来看他,随即四目相对,二人都不由得“咦”了一声。
那军将当即一个箭步,蹿上前来,一把揽住李汲的膀子,大叫道:“这不是长卫么,如何到洛阳来了?”
李汲也是大喜,急忙叉手行礼:“见过南兄。”
原来这军将并非旁人,正是张巡麾下大将南八南霁云。李汲心说真巧啊,我还在想既来洛阳,有没有机会去见见南八呢,谁成想走在路上都能撞见。
旁有人问:“南兄,是君友人么?”
南霁云大笑,一指李汲:“不是友人,是恩人!诸位,这便是京兆李汲李二郎!”
“敢莫是陇右御蕃的李二郎么?”
“除了他,还有哪个李二能使南某衷心钦敬的啊?”
诸将闻言,当即一拥而上,将李汲围在中间。崔弃貌似想躲,却被李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