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三年二月,礼部春闱。京兆尹启奏,以大批士子涌入长安城,导致治安混乱,府县捕吏及不良人不足以约束的理由,恳请发禁军相助巡城。由此诏下神策军,命啖庭瑶拨一支兵马,协助维持京师治安。
之所以把任务交给了神策军而不是英武军,是因为入都神策的数量是英武的两倍,但所防护的却只有外朝而已,工作量相对要轻松得多了。然而李汲却从中嗅出了不祥的气味,急忙通过窦、霍二宦去劝说王驾鹤:
“神策巡城,虽说是备今岁春闱,焉知不就此而成常制哪?则神策不但控外朝,亦控四城,必跃然而居我英武之右……”
——面对王驾鹤,自然不能轻易提起皇后与东宫之争,而只能从争权夺利,英武、神策两军谁占上风下手了。果然王驾鹤闻言,深以为然。
于是他赶紧跑去李亨面前拍胸脯表忠诚,说国家既然有用得着的地方,我英武军也不甘后人啊,怎能让神策把苦差事一肩扛下呢?再者说了,英武军终究是从“殿前射生”演变来的,从定安行在起护驾,保着大家您进入长安城,至今已历三载;将兵中不少人都把家安在了城内,甚至于娶了长安女子为妻,可以算是半个长安人了。相比之下,那些神策军兵才进长安几天啊,他们怎么可能熟悉街坊、百姓呢?
这帮忙巡街的任务嘛,还是应该交给我英武军来做。
李亨的性格之中,固然也有刚强的一面——尤其在坐稳皇帝宝座以后,面对老爹,面对子女之时——但几十年养成的软弱性格,终究是不可能彻底改变的。他最初任用王驾鹤掌英武军,只是瞧着对方是东宫旧人,又似乎很老实可靠而已;结果王驾鹤上任后,得了英武军的供奉,遂打点上下,到处召罗党羽,更加深入地了解李亨的喜好,不时溜须逢迎,就此更得李亨宠信。则今天王驾鹤跑来驾前磨嘴皮子,李亨岂能置若罔闻?
再加上如今神策军观军容使啖庭瑶是张皇后的人,这点李亨也清楚啊,乃觉得不能把全京城的治安,全都交到神策军手上……
就此准了王驾鹤所请,将太极宫以东、春明大街以北诸坊,准许英武军巡查——大概等于六分之一个长安城。
李汲直接就把这一差事给揽上身了——总比整天窝在禁中坐衙批文件要有意思得多啊——乃将三百人,分成十个小队,轮流巡视街坊,他自己也不时亲自带队,出宫去转悠。
二月下旬的某一天,春闱未放,李汲正好领着一队兵出宫巡查,顺道儿回了趟家,然后再度率队启程,转过胜业坊,踏上春明大街。
春明大街是长安城内东西向的主干道,西起金光门,东抵春明门,正好经过南内兴庆宫、西内太极宫南,以及东西两市之北,道路宽阔,人潮汹涌。李汲本打算兜个圈子便折而向北,返回大明宫去交班的,然而正行之间,忽听前面一阵喧哗,旋即一人双手捧着个包袱,跌跌撞撞地疾奔过来。
李汲虽然有点儿轻度近视,观察力还是很敏锐的,他见那人是平民装扮,身上衣衫质地还算不错,但却獐头鼠目,瞧着不似良善之辈,抑且神色慌张,很明显身后有人在追啊。定睛一瞧,追赶者多数是神策兵,领先的却是捕吏穿戴,手把铁尺。
治安人员为啥追这家伙呢?多半非奸即盗!
当即斥喝一声:“拿下了!”
一名英武兵得令,迈前一步,将手中矛杆就地一横,那人不及提防,脚下一绊,当场摔了个狗吃屎,随即就被牢牢按住。对方一边挣扎,一边连声嘶叫道:“我无罪,我无罪……冤枉啊,冤枉啊!”
说话间,那些捕吏和神策兵也气喘吁吁地追到了面前。当先的捕吏抬头一瞧,只见马上一人,看袍服是文职,腰中却悬两柄铁锏……这些在长安城内混久的人,哪怕没见过李汲,也听说过使双锏的李二郎啊,当即叉手行礼:“末吏见过李参军。”
李汲也不下马,居高临下地问道:“汝是何人?”
“忝在京兆府为吏,小姓贾,双名‘明观’——这个贼人是末吏先缉得的,还望参军交予末吏处置。”
李汲点点头,又问:“什么罪名?”
“盗。”
只听那被按在地上的家伙又再大叫起来:“我非盗贼,这是污蔑,是污蔑!”
贾明观上去就是一脚:“汝怀抱金帛,见我等便跑,不是盗,难道还是良人了?便连这身衣衫,恐怕也是盗取来的,以为可以蒙混过关么?!”
李汲初闻贾明观所言,颇有几分相信,可是再一听——敢情只是怀疑啊,尚无真凭实据。虽说他瞧着给按地上这家伙也不似良善之辈吧,终究应该问问清楚,才好定对方的罪……哦,定罪不归他管,得交给贾明观,押去京兆府审讯。
便命手下:“搜检他的包袱。”
那家伙牢牢抱着包袱,不肯撒手,英武兵怒了,揪住一角,用力一扯,包袱散开,“哗啷啷”滚出两吊钱来。那人忙叫:“这是我家主人
的盘费,绝非盗取的,上官明查啊!”
李汲心说光两吊钱确实说明不了什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