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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屯”也就是“民屯”,屯民等若农奴,固然劳动生产率不高,却比编户齐民要好控制,收获除了口粮和种粮外,全都能收为官有。崔光远起初觉得不失为一条良策,但再一琢磨,不行,俘虏多半都是胡虏,只懂放羊,哪儿会种地啊?
李汲笑笑说:“耕种难乎?鞭笞之下,本无难事。”
凑近一些,又将自己多日所思,对崔光远合盘托出,道:“姬周之时,中原亦多胡,陇西有义渠,河西有白翟,河东有狐氏,朔方有楼烦,河北有鲜虞,即便宗周之侧亦有犬戎,成周之南有扬拒、泉皋、伊洛之戎,而今安在?
“诸胡入于中国,当从中国之政,为编户齐民,改渔猎、畜牧为农耕,始能逐渐化入中国。而今蕃贼侵扰,党项等东迁,朝廷不使与唐人杂居,渐染唐俗,反倒为之分部设州,仍使诸酋掌之,由此必然生乱啊——西晋之覆辙,可以为鉴。
“崔公不妨以此番变乱为契机,上奏请朝廷徐徐罢去境内各胡州,使习农耕,可致万代之安——一管之见,芹献崔公驾前。”
崔光远静静地倾听着,不由得对李汲又再刮目相看。不在于李汲所想多么深远,或者出人意表,而在于:楼烦、鲜虞、犬戎也就罢了,什么“扬拒、泉皋、伊洛之戎”,有那些胡族吗?
仿佛记得,《左传》中鲁僖公某一年似有记载,诸戎“同伐京师,入王城,焚东门,王子带召之也”,但自己从前一直断作“扬、拒、泉、皋、伊、洛之戎”,还以为总共六部哪。难道李汲是受李泌所教?嗯,那多半他所解是对的……
这小家伙确实读了不少书啊!
然而对于时事,却未免想得太过简单了些。化戎为夏,化胡族为我唐编户齐民,其谁不愿?问题那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啊,必须下许久的水磨功夫,但朝中大佬,往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方官员,最多三任,难道自己操劳,却将功劳授予后任么?何苦来哉!
况且朝廷保留这些胡部,怕是还有一层考虑,即在西逐吐蕃后,恢复了党项、吐谷浑等故地,广袤草原,不便垦殖,不如将那些胡部再迁回去,作为唐蕃之间的缓冲……
不过再一琢磨,倘依李汲所言,上奏朝廷,其实对自己有利无害。反正谁也不会真当一回事儿,更不至于命自己做成此政,只是空口白话,显示自己颇有远见,且愿为朝廷献言献策罢了。嗯,写几个字,刷一刷存在感,甚至于对天子和某些大佬,刷一刷好感,亦未尝不可。
于是笑一笑:“长卫所言有理,然而此策牵涉甚广,且待我仔细筹谋,再向朝廷进言。”
李汲从前并没有关注过陇上的胡部问题,要等这回诸胡作乱,他亲来讨贼,这才各方面搜集资料、信息,加以深入研判。他就觉得,唐朝这种政策,大似昔日魏、晋故智啊,曹操分南匈奴为五部,更迁巴氐等入于中原,本是为了扩充因为战乱而消减的人口,以求徐徐消化之,可惜事未竟而有“八王之乱”,于是诸胡并起,天下大乱……
唐朝也是如此,那些胡部内迁之初,朝廷未必没有加以教化的想法,奈何很快便文恬武嬉了,只求维持故有局面,就谁都不肯花心思在诸胡身上。继而安禄山作乱,陇上也受到影响,于是一小吏振臂高呼,竟能召聚近十万的乱胡!
陇上距离长安不远,如此肘腋间的毒瘤,实在不能不割啊,否则将来还会出乱子,甚至是大乱子!
他本来憋了一肚子的想法,打算找机会跟李泌通信,仔细研讨一番……不过估计李泌一心归隐,不会理他,或许只能将来见面重逢,才有得可说了。由此心情不大畅快,急欲向人倾吐,方才趁着这个机会,稍稍说与崔光远听。
他当然不奢望崔光远真将其言当成一件大事来谋划,况且诸胡多在北面的泾、宁等州,也不归崔光远管。因而点到即止,不再多说,旋即转换话题,提起了犒赏三军之事。
崔光远听李汲转述李晟的要求,不禁蹙眉,说:“如李晟所言,止此一战,赏赐不下十万钱——加我先前拨付,则是十一万——凤翔府库亦不充裕,如何将得出来啊?”
李汲心说你少吃几顿大餐,说不定这钱就有了——正待再请,崔光远却摆摆手:“长卫啊,你威远,还有鄜延,都是客军来救凤翔,自不能不与犒劳、赏赐;李晟所领却是凤翔、秦、陇的本地士卒,可由韦防御去安抚,你不必干预此事。”
李汲苦着脸道:“奈何李晟已许了士卒,而我又答允了李晟……”
崔光远笑道:“李晟是威远军将,自返京师去便了,难道本地士卒还能追到长安去向他催讨么?”
李汲心说你这么做,不仅仅是打了李晟的脸啊,同时也回丧失了朝廷的威信,那些士卒未必会把账全算在李晟头上——尤其是李晟还回长安了,找不见人了——却大有可能,认准了是朝廷亏负自己。你还在凤翔呢,就不怕引发兵乱?还是以为就两千人,小意思,不在乎?正是这种官僚思维,才会把国家搞得这么混乱吧!